春芜殿落花簌簌,明启听到她的话后挠了挠头,倒也没有再问是什么人送的。
明楹的指腹缓缓碰着掌心之中的玉珠。
倏而想到自己去岁及笄之时。
她出生在春日,是以及笄之时,盛春的宫闱处处都带着弥漫开来的暖意。
她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公主,是以笄礼前,礼官也只是象征着送来了些物件,再无其他人在意。
而那些备受关注的公主,都是需要身穿翟衣由礼官一步一步扶着踏入正殿,代为挽发的皆是京中德行有加,高寿高福的命妇。
行跪拜正礼叩拜太后与皇后,身边代为观礼的皆是京中命妇,列于殿中观礼。
而她甚至连封号都无,自然也并没有这样隆重的及笄礼。
像是被遗忘在宫闱之中的尘埃。
而她也从来都没有羡慕过。
毕竟这个所谓的公主身份,从来都只是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而不是他人眼中的尊贵身份。
只是明楹偶尔还是会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大抵并无什么人是在意的。
哪怕是及笄礼,也只有红荔煮的一碗长寿面。
甚至春芜殿上下都冷冷清清的,并无寻常宫殿开春时举办筵席诗会的热闹。
这串红绳在及笄礼的第二日出现在春芜殿中,明楹曾经无数次想过来源于谁,但却没有想到过傅怀砚身上。
只因为他其实与自己并无什么往来,大概也只除了从前明峥的那一点儿的联系。
寻常过往,纵然是在宫中迢迢远远地遇见,也只是疏离地与他行礼。
傅怀砚日后是高坐明堂的君上。
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随口一句吩咐,都会有人前赴后继地为他奔走。
而她自当年随母亲一同前来宫闱的时候,就无数次地想过,等自己日后出了宫闱,嫁做人妇,就可以随日后的夫君一同外放出京城,前往其他地方。
这一切原本都应当顺理成章,只唯独傅怀砚却成了唯一的变数。
明启见明楹许久都没有再开口,试探着唤她:“阿楹妹妹?”
明楹这才恍然回神,歉意朝着他一笑:“抱歉,堂兄,方才有些走神。怎么了吗?”
明启摇了摇头道:“并无什么事,只是我瞧着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他顿了顿,又对明楹很认真地道:“方才我说完这些话以后,阿楹妹妹就一直都没有再说话,是在想着那个送这根红绳的人?虽然我并不知晓到底是谁,原本不应当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阿楹妹妹好像有些苦恼,那我还是多说几句,妹妹勿怪我多嘴。我是觉得,那人既然已经送给你了,必然是觉得阿楹妹妹值得,所以其实也不必多想什么。”
“物都是死物,纵然是再如何价值连城,也终究只是物而已。想太多反而是自寻烦恼。”
明楹愣怔片刻,随后朝着明启轻轻点头。
明启并未在春芜殿多留,只与明楹说起若是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可以来明家寻他,说罢就将自己刚刚薅下来的杂草也一并带走了。
送走明启后,明楹坐在殿中,一直静坐许久,随后唤红荔前来梳妆。
春芜殿外,落日犹如溶金,斜斜映照进殿内,明楹稍垂着眼看着现在镜中的人。
红荔面带些许疑色,为明楹上胭脂的时候,问道:“殿下今日要见客吗?”
明楹其实并不常上妆,毕竟她寻常也大多只在春芜殿中,即便是前去其他地方,也只是稍微点一些胭脂,提一些气色。
今日这般梳妆,倒实在是少见。
明楹笑了笑,轻声回道:“晚间要去见一个人。”
红荔顿了片刻,“这样。那殿下需要我与绿枝同去吗?”
明楹道:“……不必。”
红荔点点头,也并未寻根问底,低眼仔细地在为明楹梳妆。
她并未用很浓重的颜色,只是稍微妆点,镜中明楹的眼眉却也昳丽万分。
犹如明月照清溪,明艳到不可方物。
一直到月上中天,明楹都未曾出殿。
红荔只当是明楹大抵并不准备出门赴约了,前来寝间收整东西的时候,顺便将殿内的纱灯也熄灭了。
殿中一片昏暗,只余床前的一簇小小烛火。
*
晚间起了风。
圆月似玉璧,空落落地挂在晦暗的天色之中。
半夜时起了一点儿雾气,下了片刻细雨。
春芜殿的寝间亮起烛火,细微的灯光照着镜前的人,随后极其细微的殿门开启声响起。
明楹在夜深无人的时候穿过春芜殿前的甬道。
哪怕只是走过一次的路,她也能记得分毫不差,是以宫中大部分的路她都熟稔于心。
前往东宫的……也是。
因为方才下了片刻细雨,明楹思虑片刻,还是撑了一把有些陈旧的油纸伞走出殿门。
春芜殿偏僻,往来没有任何人。
她走的时候避开了红荔与绿枝,整个甬道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走过时轻轻的跫音。
细雨如丝,雾气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