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脑袋昏昏沉沉的,哭久了连气也要喘不上来,酸楚与酒气混在一块窜上头,眼睛一时有些犯晕。
避挡不及时,一下子与拐角处的某个身影撞了个正着。
啪嗒一声,盒子落地,在地上骨碌骨碌转了几个圈。
“唔——”清浅的佛偈香带着酒味一整兜住谢知鸢,将她浑身上下都侵蚀了个遍。
谢知鸢下意识揪住面前男人交领右衽的滚边,仰起脑袋迷迷瞪瞪看他。
男人修长整洁的手轻轻扶住怀中人微晃的身子,却没有推开,
他垂眸看着落入怀中的小家伙。
眼眶红红,鼻头湿漉漉泛着粉,脸颊的泪水在红嫩的唇上混成水涔涔一片,望过来的大眼里,不自觉簌簌落下泪。
柔软的身子贴着他,带着些微的颤意,
她轻轻打了个哭嗝,语含哭腔,
“孟,孟公子。”
孟瀛轻叹口气,清隽的眉眼带着温和的关切,连声音都恍若浸润在春水里,“谢姑娘这是怎么了。”
称谓如此疏离,可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超出陌生人该有的程度,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掌也没有松开。
掌心下是女孩小巧的肩峰骨,透过层薄薄的罗衫,乖乖地窝在他手里。
谢知鸢恍然未觉,她现下心里委屈,睫毛落了下去,瘪着嘴止住了哭泣的动作,边抽抽边道,“我没事,就是被风糊了眼睛......”
风糊了眼?
孟瀛见她为了证明话里的可信度,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直眨巴着包住泪,可又没忍住抽了个噎,下一瞬水雾随着颤动涌出眼眶。
倏忽间,男人似是轻笑了声,谢知鸢莫名从中品出几分揶揄,她也觉着自个儿的随意扯的慌着实低劣,烫意浮上脸颊,
她吸了吸鼻子,因哭狠了还在轻轻地打着哭嗝,“我以为,我每回都要哭,大家应当是烦透了的。”
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小时候谢知鸢没少因着这个得好处,她那时也日日在长辈们跟前讨好卖乖,
可长大以后,全然变了。
书院里的同窗瞧见她泪眼汪汪的模样,眼里下意识浮现的只是不耐烦。
在他人眼里,眼泪是软弱、是心机,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就算她控制不住自己,那也必须得控制住。
可,还是忍不住嘛。
孟瀛见跟前的女孩眼里又溢出哗啦啦的泪,他又叹了口气,指尖带着帕子,先是试探性地停在她脸颊一侧,见她只愣愣地瞧着自己,
那修长清隽的手才完完全全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温润的声音,
“怎会厌烦,流泪不过是人之常情,谢姑娘不必多想。”
他的力道很是轻柔,软滑的帕子擦过眼睫时,还带动卷翘长睫轻轻地勾了一下。
谢知鸢轻声道谢,“谢谢孟公子。”
说话时,指尖带着帕子恰巧落在她的嘴角,一下子陷进去一点,
谢知鸢下意识阖上嘴,微翘的唇珠不小心刮蹭过他的指腹,
她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此时两人间离得过近,近得她再凑过去些,鼻尖就能撞上孟公子的微凸的喉结。
薄红瞬间窜上女孩的脸,直直蔓延到脖子跟儿,在她退后几步时,孟瀛也顺势松开握在她肩头上的掌心。
一时之间,周遭又被凉风刮落侵蚀。
风灯摇曳声中,男人温和清透的嗓音顺着风传到她耳边,
“孟某有一惑不解,但只怕唐突了姑娘。”
谢知鸢忙抬眸看他,声音因哭久了还带着些许哑,好似细细软软的沙子在手里滑落,
“公子请讲。”
孟瀛恰好站在拐角处,身后的树将不远处的烛光遮得半明半暗,面容隐在夜色中,只能瞧清半个贵气的轮廓。
谢知鸢并不能瞧清他的表情,只察觉到他似乎停顿了片刻,才在一片沉寂声中开口,
“谢姑娘这香味倒是独特,孟某近些日子头疾复发,闻着这香,却是霎时好了不少。”
香?
是她制的安神香,还是......她衣服上的香?
“是这个吗?”
怕他看不清,谢知鸢还往前走了两步,将手指上的香囊递高了些。
孟瀛垂眸看着递至眼前的香囊,这点光线对女孩来说可能过于昏暗,但于他而言决不能成为视物的阻碍。
因此,他将香囊上略显歪扭的线条与女孩粉嫩的手指瞧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个吗?
他闻也未闻,便轻声道,“是,孟某想求问姑娘这香的来源,若是不方便的话——”
“没有方便的,”谢知鸢原本还在犹豫,可一听孟公子这样说了,一时之间觉着自己真是小气至极,再加上某人拒绝她时那淡漠至极的语气——
他不要这好好制成的香囊,可总有他人识货,
心尖某种情绪萦绕,她脱口而出,
“孟公子喜欢的话,那阿鸢便将这个送给你可好?”
感知到孟瀛目光落在身上,谢知鸢才又加了几句,“上次您赠我字画,这次我送你香囊,这下正好算是一来一往,还清啦。”
女孩举着香囊,歪着脑袋看着他,将私相授受说的懵懂又纯然,
她想的简单,脑筋又绕,只当是一码归一码。
孟瀛目光在她望过来的纯澈眸里停住,忽地轻轻笑了一下,
“那孟某就多谢姑娘赠礼了。”
从她手里接过香囊时,他目光在瞬间闪过锐利,不动声色扫过微晃的吱呀。
果然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