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作晴,日色自清晨便已遍及陆府上上下下。
谢知鸢昨日受伤后给自己施了针,将白纱覆在膏药上,紧紧绑了好几圈。
她细细地用外襦衣摆遮住了白纱。
同陆明霏去陆老夫人那请安时,她那手还是疼混着痒得厉害。
老夫人今儿精神不错,发上银丝绕在绿翡制就的梳篦上隐隐发着银光,正笑得一脸慈祥,同身侧的安珞说着什么。
此时听着动静,带着笑的眼朝她们望来。
谢知鸢甫一进门便垂着眸,想遮挡一二,陆老夫人却一眼瞧见她那肿得和核桃儿似的大眼。
“诶呦鸢丫头,”她忙冲她招手,“这是怎的了?”
谢知鸢乖乖上前,被老夫人握住手腕的那一刻,正巧对上了安珞望来的目光。
她身子僵了僵,尽力克制住心尖处漫开的因丢人而感到的羞耻与酸涩,手指细细地颤着,她垂着长睫道,
“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您也知道我这性子,若是哭,止也止不住。”
她说着,又将自己的手抬高了些,露出微渗血的白纱。
陆老夫人心疼地瞧了两眼,拢了拢袖子,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朝一旁的陆明霏道叮嘱,“阿鸢心大,你近日照看着些。”
陆明霏诶了一声,看着表妹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疼。
甚至于陆老夫人旁的安珞朝她笑时,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得扯着嘴角笑了笑。
安络垂睫,掩住眸中的沉思,那谢姑娘......
几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程夫人到了,远远便能听见她那笑,入了门后,自又是对着安珞一通猛夸,
谢知鸢早已被陆明霏拉着躲到一边,她垂着眼听着众人和乐融融的声响,也不出声,只自顾自愣神。
“世子爷到了。”
外头传来紫岫的声音,
陆老夫人眉眼间的笑霎时更盛了,她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在陆明钦进来之际,揶揄道,“可真是稀客。”
谢知鸢在紫岫出那声时,手心便已隐隐作痛,眼眶瞬间便红了,
可她虽难受得很,却也知机缘巧合,
或许,
表哥只是事务繁忙,来不及喝银耳汤,下人自作主张处理了,至于安珞,她提了要做冰的,那他人也不好落她面子......
她死死低着脑袋,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躲在角落里,听着众人的行礼声,
男人的语调依旧是那般冷冷淡淡,
“今日顺路,恰好来看看。”
屋外的伴云吹了吹手里的莲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擎住日色,加注于淡黄透亮的内里。
在四喜看过来时,他一本正经地站着,还斜斜瞥了她一眼,脑袋里却满是迷惑不解。
大热天的,世子爷偏偏要亲自去摘莲花......
那边厢,陆老夫人已不动声色谈及陆明钦的婚事,侧敲旁击问他对安珞的看法。
被提及的少女脸上早就羞红一片,美目盈盈。
屋内众人目光落在坐于左侧位置上的男人。
他掀起长睫时,眼里波澜不兴,只轻轻拨了拨手中杯盖,
三言两语糊弄了几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老夫人无奈叹气,谢知鸢吸了吸鼻子,被旁边的陆明霏握住手腕,抚慰般的拍了拍。
待众人散场时,谢知鸢恰好跟在陆明钦的后头。
她瞧着男人的背影。
他今日着一袭深色锦袍,周身是不被灼灼日色侵蚀的冷淡。
在梦中也是,他平日不易出汗,只有在床榻上时,那一颗颗滚烫的汗才会坠落至她的锁骨。
他身体高挺,既带着长身玉立的文气,又因肩膀宽阔,脊背舒张,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她前日也才摸过的。
几人转了个拐角,都瞧不见其他人影儿了,谢知鸢蓦地低低唤了表哥。
她想问清楚。
只是当男人那双浅淡的眸子望来时,那种面对他时惯有的紧张不安再度袭来,
浑身僵住,手脚近乎动弹不得。
“表,表哥,”她磕磕绊绊,手指揪在渗血的白纱布上,
陆明钦淡声问,“何事?”
谢知鸢终究还是怕的,现在站在面前的表哥,浑身上下都是那股子沉沉、令人生畏的气势,
她也明白了为何那些人在表哥面前会那般战战兢兢。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大睁着眼,一时之间没了下文,那头陆明钦没等到她答话,便自顾自离去。
方才便瞧瞧溜至一旁的陆明霏才到她跟前,却发觉自家的小表妹已怔怔流下泪来。
那泪珠子拢了日色,散着细光,更称得她的小脸晶莹剔透。
小表妹仰脸看向她,委屈地瘪着嘴哭,“是不是,是不是阿鸢做错了什么,表哥怎么突然就变了......”
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陆明霏记得最近阿鸢都尽力憋着自己自出生起便有的,一受刺激涌出泪意的冲动,可现下却全然无了顾虑,呜呜哭出声来。
边哭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此时日头正盛,她脸上被晒得泛了层红,连带着眼眶也红得妍丽。
哭急了,湿漉漉的红唇打着哭嗝。
陆明霏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哄道,“绝不是因为你,不过以三哥的为人,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
她咬咬牙,“我明日替你问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