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居。
窗牖边几株缀着叶的木桃入内,日光洒得少女的皓腕近乎通透。
谢知鸢单手支颐半靠在木案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于洁白宣纸上落墨。
她课业不行,字倒是顶好看,小小的秀气,又能立起来,乍一看还有几分风骨。
搁下纤毫时,同样秀气的小手在唇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都说春困秋乏,可这闷热的夏日,也很难叫人精神。
谢知鸢把纸张立起,凑到唇边吹了吹,就着一旁的药方子一同封入刚绣好的香囊内,
当日遇刺之事发生的过于突然,为着些许气运之说,元和郡主当日又回了佛寺里,
倒让这月与她仅见了一面的谢知鸢悒悒不少,一月一次的书信来往里也添了不少女儿家的碎碎念呢,包括近日来的那个安三姑娘。
谢知鸢小心翼翼封好了香囊,将一旁逗鱼儿的四喜唤了过来,
又细细吩咐了一番,才松口气让她去交给盛京的驿使。
陆明霏恰巧拿了几捧莲花进来,面上还带着汗,
她偏头瞧了谢知鸢一眼,一面把莲花放入游鱼所处的玉盆里,一面劝道,
“方才我们几个去玉镜湖游了船,那大片的莲花可漂亮了,要是我说呀,也不必因着安三姑娘在那便委屈了自个儿呀。”
谢知鸢小嘴撅得老高,狠狠地撇过头去,“连明霏也被她收买了。”
陆明霏见她这般,忙凑过头去哄,哄着哄着一时嘴快,“在我心里阿鸢自是最好最最可爱的......不过那安三姑娘真是极好......哎呦!”
谢知鸢收回掐她的手,仰着漂亮的小脸瞪她。
“好了好了,”陆明霏讪讪一笑,“不过明日花灯节,祖母要我们带着她,那时你总逃不掉了吧?”
谢知鸢闷闷不乐地揪了揪手指头,“逃不掉便逃不掉,我不会让她瞧出来的。”
午后,谢知鸢将裱好的孟公子的那副拿到院里晒,结果才摆好,伴云从院前的小道里走来,
谢知鸢下意识地将字画挡在身后。
伴云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字画署名上的目光,开口道,“谢姑娘,世子爷让您别忘了后日的课业考核。”
什么嘛,亏她看见伴云时还心生期待,会不会是表哥找她了,结果到头来却是这么一句扫兴的话。
那边伴云同表小姐知会了声便往回赶,回到停南轩时,心底里还一直在琢磨着。
那副字画明显出自孟公子之手。
他曾听说,孟公子虽为人请和,但手中作品从不轻易相赠,
有人愿出千金买他一副字帖都被其回绝,
可表小姐手里那副——
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墨竹图,旁边还提了诗的。
伴云这心里头一阵发愁,直到了停南轩,见着了疾烨也没着什么好脸色。
疾烨嘴里正叼着狗尾巴草呢,看见他这幅唉声叹气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嘴。
却被他冷冷地斜了一眼,“和你个呆瓜有何好讲的?”
*
盛京的花灯节自酉时初便开始了。
天光微末中,商贩早早开始摆摊贩卖,那些小玩意儿也被端上来。
直至戌时,行人才多了起来。
盛京的夜历向来比白昼要浮华得多,更莫说今晚,仿若是大半个城的人都被倾倒在了街头上。
如墨般的夜色下,风刃卷积起大街小巷的点点浮光,淹没在人流中。
谢知鸢披着织金披风,慢腾腾跟在陆明霏几人身后,手里拿着根糖葫芦细细地舔着。
白嫩的脸被圈在披风兜帽里,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时不时能从红唇里瞧见粉嫩的舌头在红彤彤的糖衣刮一下又缩回。
她们几人挤在闹市之中,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道两旁摆满点着花灯的竹棚。
商贩们卖力的吆喝此起彼伏,整条街上人头涌动,行人比肩接踵。
时不时三五人停下翻看摊点上的货物,或是捏个糖人或是拾个绣囊,在花灯下比量着。
欢声笑语溢耳,谢知鸢扑扇着睫看着,漂亮的眉梢也被暖黄的灯光染上几分笑意。
四喜掂了掂小姐的大大宽宽的兜帽,这兜帽几乎将她乌溜溜的眼儿都遮住了。
前边儿陆府几个小姐还在同安珞说着话,谢知鸢听了一耳朵便听不下去了。
“安姑娘,我见着那边棚子里的花灯不错,咱可要去瞧瞧,论着您的本事,哪道灯谜能难倒您呀。”
说话的是二房的一个庶女,话语里的巴结藏也藏不住。
可其他小姐纷纷附和,便是陆明霏也提着说要去看看。
听着耳边那安三小姐的软声软语,谢知鸢轻轻咬了口糖葫芦,山楂外糖衣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顿住了脚,可前面几人却好似都未察觉般朝前走去。
谢知鸢轻轻鼓了鼓腮帮子,嘴里的糖忽地化成糖水,沾得舌尖有些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