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姑姑和丢丢,他们在等着他。
大概是酒意上头,他也有些困了,离火车到站的时间还早,他还可以睡一下。
然而刚闭上眼,手机却响了。
晏秋想了一下,可能是爷爷打来的,催他回家。
晏秋这才想起来,晚上出来聚餐,忘记告诉爷爷了。
于是连忙接起电话。
晏秋先是软软地喊了一声,“爷爷”,然后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很快……就回去了。”
然而对面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好半天,才有一道男声响起,“你在哪儿?”
似乎不是爷爷的声音,晏秋把手机拿到面前,想要认一认这是谁打来的电话。
然而不知是困意袭来,让他有些眼花,还是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太复杂,他怎么也认不出来。
于是干脆不认了,把手机放回耳边说道:“我很快就回家,不用担心我。”
“你现在在哪儿?”那人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晏秋闻言捏了捏手中的火车票,回道:“我在火车站。”
“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晏秋乖乖承认,怕挨骂,又补充道,“只喝了一点点。”
对面又是许久没有声音。
晏秋也没在意,他太困了,想要睡一会儿,于是挂断了电话。
只是电话挂断之前,他似乎又听见那道男声说了什么。
好像是,“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
晏秋睁开眼睛,然后就见一只波斯猫蹲在他旁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似乎对他很是好奇。
晏秋看着面前的猫惊了一下,大脑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因此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养的不是狸花猫吗?
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头倒是不疼,只是有些昏沉,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因此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了自己昨天喝了酒。
喝了酒之后呢?他好像跑到了火车站。
最后的记忆就是在火车站睡着了。
然后呢?晏秋想着坐起身来。
那只波斯猫见他醒了,立刻从床上跳了下去,跑到了门外。
晏秋此时也没心思关心那只猫哪儿来的,只是观察起房间的摆设。
第一反应是,这儿不是他家。
面前的房间比他的房间大了一倍不止,房间的陈设以黑白为主,看起来冷淡又压抑,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这儿是哪儿?昨晚他睡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秋感慨了一句喝酒误事,便准备从床上下去,然而刚一动作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晏秋抬起头,然后就看见门口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黎先生?”
晏秋刚刚站起身来,待他看清来人是谁后,惊得差点没站稳。
黎郅倒是很平静,只是问道:“醒了,头疼吗?”
晏秋摇了摇头,拼命开始回想昨晚的事情,然后他就想起来自己睡过去之前似乎接了个电话。
他以为是爷爷,原来不是吗?
“我昨晚……”具体的细节晏秋已经想不起来了,因此只能试探性地问一下。
黎郅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回道:“你昨晚喝醉在车站睡着了,我就先把你接到这儿了。”
“那爷爷知道吗?”晏秋猛然想起这一茬。
“已经打过电话了。”黎郅回道。
晏秋听到这儿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爷爷知道的话虽然就不至于再担心他,但这也就变相地说明了他和黎先生其实很熟悉,不然的话黎先生也不至于大半夜跑去接他。
最近傅建庭正想办法和黎家搭上关系,如果爷爷知道他认识黎郅,会让自己帮他们吗?
晏秋正想着这件事,就听黎郅走过来问道:“饿吗?饭已经做好了,要现在吃吗?”
晏秋确实也有些饿了,闻言立刻说道:“好。”
说完,便随着黎郅一起下楼。
黎家的装修风格和他刚才所住的那个房间差不多,以黑白为主。
但与这里的装修风格有些违和的是,晏秋一路下来,看到了很多花。
各种各样的洋桔梗摆满了黎家的别墅。
在餐桌上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束纯白色的洋桔梗。
插在天青色的瓷瓶中,将织锦金银丝的餐布衬托得高雅素静。
“您很喜欢洋桔梗吗?”晏秋问道。
黎郅闻言,目光在了桌上那束纯白色的洋桔梗上,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淡淡地回道:“祖母很喜欢。”
“这样啊。”晏秋也没有再多问,低头吃起了饭。
黎郅准备的是中餐,很合他的口味,因此晏秋不由多吃了几口。
只是刚吃到一半,他却突然停下,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束纯白色的洋桔梗上。
他突然想到上一世自己死后,骨灰葬在傅家的私墓。
比起其他墓碑前的花团锦簇,只有他的墓碑空空荡荡,就像他生前一样丝毫不引人注目。
但他头七那天,有一个人来到他的墓碑前,在他的墓碑前站了萝卜许久,最后放下了一束纯白的花束。
晏秋没看清那人的脸,只看清了他墓碑前的那束花。
是一束纯白色的洋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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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黎郅因为有事,派人送他回了老宅。
他推开别墅的门,就见爷爷已经等在了客厅,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但是很明显,他并没有看进去。
见晏秋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爷爷。”晏秋知道逃不过,于是主动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以为爷爷会问他和黎郅的事,然而没想到爷爷一开口,问的却是,“怎么去喝酒了?不开心吗?”
晏秋闻言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此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是部门聚餐,同事都去了。”
“这样啊。”爷爷听完,一颗心也慢慢放下,“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了。”
“没有。”晏秋摇了摇头,“挺开心的。”
“那就好。”傅老爷子说着,将手中的报纸拿起又放下,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事情。
晏秋见状就知道爷爷这是还有事要说,于是也没离开,静静地等着他。
然后就听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和黎郅?”
晏秋就知道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因此叹了口气,如实回道:“我们认识。”
“只是认识吗?”傅老爷子继续问道。
晏秋有些被问住,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和黎郅的关系。
说认识似乎太浅,可相熟又似乎太深了。
傅老爷子看着他的反应,也没有再继续逼问,只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的关系如果很近的话……”
晏秋听到这儿,心里不由一凉,果然还是要替傅建庭他们游说他吗?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黎老爷子接下来说的却是,“爷爷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啊?”晏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老爷子。”
“黎家比较复杂,你性子单纯,最好还是别和他们家扯上关系。更何况黎郅的父亲去世得早,他23岁那年就接管了黎家,他跟黎家那位老爷子的关系也不好,没有老爷子的助力,但还是能在一群豺狼虎豹中坐稳那个位置,所以哪怕是我,也从不敢小看了他。”
晏秋对于黎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听得有些奇怪,既然关系不好,为什么黎郅还会这么认真地为黎老爷子准备寿宴和寿礼?
但他自然也没有问出口,只是把这些疑惑压在了心底。
傅老爷子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但还是努力劝道:“总之,黎家是滩浑水,你不要蹚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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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那番话终究还是在晏秋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
因此晏秋这些日子一直试图在网上查一些有关黎家的资料。
但网上有关黎家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一则黎父黎母意外离世的消息外,再没有任何相关的报道。
晏秋将那篇新闻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这才知道黎父黎母去世那年黎郅刚大学毕业不久。
黎家家大业大,旁系众多,人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从中分一杯羹。
而黎老爷子当时不知为何,既没有出席儿子儿媳的葬礼,也没有出山帮黎郅。
只是把自己锁在老宅里,闭门不出。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黎家更加危险,大家都以为黎家大厦将倾。
但谁也没想到,才大学刚毕业的黎郅硬生生坐稳了那个位置。
稳股价,扫旁支,仅两年时间,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黎家彻底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虽然爷爷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黎郅太狠,远离为妙。
然而不知为何,晏秋看着报道上唯一的那张照片。
此时尚且稚嫩青涩的少年一身黑衣站在两座墓碑前,撑着一把黑伞,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背影,因此没人看见他的脸。
他的身后站满了人,但每一个却都离他很遥远。
晏秋看着这张照片,爷爷说那时的黎郅小小年纪,却手段了得,属实可怕。
但不知为何,晏秋却有一丝心疼。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一样的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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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黎老爷子的寿宴。
黎郅一大早就去了祖宅,因此抽不出身,所以只派了司机来接他。
黎郅打电话来说明时晏秋想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他自己过去就好。
但架不住黎郅坚持,最终还是同意。
黎老爷子的寿宴放在祖宅办。
晏秋原以为黎郅的山顶别墅已经足够豪华,但到了祖宅才明白,之前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黎家的祖宅位于山上,傍山而建,从大门进去,竟然远远看不到另一边,所有的建筑都仿古制,以清代的歇山建筑为主,屋面峻拔陡峭,气势非凡。
晏秋踏进去时还以为进到了什么古代人家的宫廷别苑。
来贺寿的人并不少,但都很是安静,整座院子只有走路声。
直到快到会客堂,才多了些人声。
晏秋其实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因此一进来便让司机带他去找黎郅,想着尽快把礼物交给他,就算自己完成了任务。
然而还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一道诧异的声音传来,“小秋?”
晏秋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正望着自己的傅沉泽和傅建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