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被顾夫人看得很不自在, 轻咳一声后,垂眸不好言语。
顾锦瑟笑得捂住眼睛,顾夫人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 最后笑了一声:“呵呵。”
今日刚来,明日就得走了,顾夫人心里将明祎骂了一顿, 但又佩服她的心计,晚上睡觉的时候揪着顾锦瑟留在上房安歇,顺便说一说她与明祎的事情。
喜欢是好事,无后无人奉养是大事, 最后,还是养十个义子义女。
顾锦瑟惊讶:“养那么多做什么?”
顾夫人苦口婆心劝说:“你想想遇到顾锦桓这样的怪物儿子, 你该怎么办?多养几个蛋, 废了就赶出家门, 好的就留下奉养你们。”
“阿娘,你怎么这么老道?”顾锦瑟抱住了身上的被子, 阿娘绝对是年轻的时候提前谋算过。
顾夫人难得心虚,道:“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很多回了,最后, 还是被你外祖逼上花轿, 后来想想大约是父母的缘故,我多通达,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女子, 又不指着你传宗接代, 你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自己就是懒得再将自己父母的那一套, 一哭二闹三上吊拿出来使, 不如顺着自然。
顾锦瑟微微凝滞了下,随后微笑道:“您是觉得可以摆脱我了,所以懒得劝说我重新再嫁人,对吗?”
“哎呀,你真聪明,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来京城,也能回余杭,我操什么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着找一伴侣,仗剑走天涯,可惜了,你替我完成吧。”顾夫人笑眯眯道。
顾锦瑟板正脸,“您做梦去吧,我才不要仗剑走天涯,我就喜欢睡到日上三竿,我就喜欢躺在钱窝里数钱数到手抽筋。”
顾夫人往被窝里缩了缩,“随你,记住,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没有第二回。”
顾夫人又将阿娘扯了出来,问她:“您来的时候,阿爹怎么样了?”
“死不了,我想着他若是早些死了,我倒了无牵挂。可是吧,你祖父死了,家得撑起了,我想着等三年后给你父亲续弦,再添个儿子传宗接代。”顾夫人撇撇嘴角,“其实我不爱任何人,只爱我自己。我也不爱你,我对你是母亲的责任,至于顾锦桓,我想是便是此生不再相见,愿他好自为之。”
顾锦瑟呵呵两声,狠狠瞪她一眼,“你就是懒,对不对?”
掌一家中馈,哪里有闲云野鹤来得自在逍遥。
母女俩细细嘀咕了一夜,顾锦瑟怼了一夜,早起的时候,顾夫人问明祎,“你最近是不是太宠她了。”
顾夫人来得巧,今日休沐,两人都在家陪着她。
明祎看看呆呆的顾锦瑟,无法将她与一招弄死术婧月和术至的人联在一起,面对顾夫人的提问,只得说道:“虞家舅父将她宠成如今模样。”
“好吧,他们没有女儿,宠就宠吧。”顾夫人释怀了,说道:“我们一起回去吗?”
“阿瑟与您先行,我会调遣两百兵士跟着你们,我晚上两日再走。”明祎神情轻松,选择杀人之际,就将所有后事安排妥当。
太子坐镇东宫,二皇子恢复精神,慢慢地开始打地基了,反倒是三皇子,依旧上蹿下跳,其余几人与往日一样。
安排妥当后,顾锦瑟与母亲午后便启程了,顾锦桓被灌了药,昏迷不醒,直接丢上马车。
明祎入宫与陛下解释家中事,回余杭拜祭。
天气寒冷,皇帝畏寒,殿内炭火过于旺盛,寻常人进去后便会觉得热。明祎脱了大氅再进,依旧觉得热气扑面,冷热交替,险些有些受不住。
顾老死了,皇帝并没有在意,靠着迎枕低低咳嗽一声,说道:“你今年很忙呀。”
“太子处事一如陛下当初,陛下放心,臣也省力。”明祎垂眸,她忙,都是托陛下的福气。
皇帝在给太子铺路,选拔良才,东宫属臣换了一波又一波,明祎看在眼里,并不言语。用惯了张明浅与她,就会觉得,什么人都不适合太子。
太子前些年有仁善之称,去岁秦昭一事后,仁善的名声跟着没了,兼之生母风浪,朝着对东宫已然不满。
明祎无动于衷,皇帝身子疲惫,一味地做面子工作,很难挽回太子在臣下心中的地位。
皇帝轻哼一声,“明祎,世上许多路,你为何选择最难走的路呢,太子也是你的弟弟。”
“回陛下,臣忠心陛下,并不忠心太子,将来他若为君,臣自会忠心。”明祎双手揖礼。
皇帝本不高兴的,听到这句话后舒心地笑了,说了几句你别那么固执。明祎行事霸道,但一点,最贴皇帝心意,她不参与党争。
言谈过半后,皇帝询问赵氏尸骨一事,明祎脸色冷了冷,“回陛下,术婧月死后,臣去寻过,皆无踪迹。”
皇帝宽慰几句,又赐了些人跟随明祎回余杭,嘱咐她早去早回。
明祎出殿后,恰好遇到贵妃来给陛下送汤,两人说了几句话。
贵妃屏退婢女,看了眼左右,唇角微张:“本宫查了,宫内怕是没有,但招摇说陛下的寝殿可有暗道,本宫无法去查。”
明祎颔首道谢,贵妃又说道:“当年你看着她断气的吗?”八岁的孩子并不知如何试探人是否还有气息。
若是一息尚存被人救活也在情理中,当然,这是猜想,也有可能是带到其他地方去安葬了。
贵妃建议:“去陛下的陵寝查一查。”
皇帝登基后都会开始慢慢修建自己的陵寝,眼下,皇帝的陵寝修建大半,潜入进去,并不是难事。
“臣明白了,谢娘娘。”明祎压低声音。
贵妃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宝石,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谢什么,我那儿子最近可快活了,明相,论狠心,你可是第一。”
明祎不言,揖礼离开。
贵妃领着婢女入大殿。
回到顾府的时候,家里已经空了,月长躺在廊下晒太阳,脸色蜡黄,几日间,身形消瘦得厉害,往日穿的衣裳大了许多,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明祎上前,她睁了睁眼睛,很快又闭上,嘴里念叨:“花奴、花奴啊,姑娘方才说给你做了糕点,你少吃有些,知道吗?”
明祎动了动唇角,“姨娘,我知晓了。您回屋休息。”
“这里舒服。花奴啊,你乖一点,姑娘最近的烦心事比较多,你不要去吵她。”
“还有啊,贵人来的时候,你莫要骂他了,你打不过他的。”
“贵人来的时候,你别去找姑娘,我带你出去玩。”
明祎忽而泪流满面,倘若活着,她不再怀念,而会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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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祎安排京城事宜后,策马离开京城,一路疾驰,终于在驿馆追上母女二人。
顾夫人与顾锦瑟为一件小事而争执,顾锦瑟叉腰,小脸通红,顾夫人平淡风轻,戳着顾锦瑟的脑袋,喋喋不休地骂她脑子简单。
顾锦瑟沉声道:“我脑子简单也是你宠的。”
“呵呵,那是明祎纵容的,关我什么事,她喜欢你,我又不稀罕你。”顾夫人坐在一侧,烛火映照她的侧脸,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
顾锦瑟吐槽她:“你就是嫉妒我。”
“对呀,我就是嫉妒你。我明儿就找一个,气死你爹算了。”顾夫人不服输,板着脸,“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顾锦瑟:“……”奸诈。
最后,顾锦瑟输了,当见到明祎后,她又满血复活,拉着她回房说悄悄话。
顾夫人眨了眨眼睛,最后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话刚骂完,外面一阵骚动,来刺客了。
两人又跑了回来,院内火光冲天,刺客手执长剑,一剑劈来,侍卫横尸院中。
夜空中布满星辰,漆黑色的夜空下,兵器碰撞,火光摇曳,随着一个接着一个侍卫的倒下,三人终于收起唇角的笑容。
来者不善。
最后,婢女们将门窗都关了起来,光关上,一柄剑腾空而来,扎进了门框中。
靠近的婢女大叫一声,顾锦瑟心软,将她拖了过来,“拿桌子来将门挡住,快、动作快一些。”
随行两百余人都挡不住刺客,若是殒命于此,旁人知晓要笑死了。
几人将桌子都搬过去压住门,外面的动静依旧很大。
明祎走到顾锦瑟身边,扯着她的袖口,“顾锦瑟,你害怕吗?”
“她害怕?她不害怕。”顾夫人插了一句,“别小看她。”
顾锦瑟跺脚,“阿娘,我柔弱的形象都没了。”
顾夫人怅然道:“你不柔弱,是刁蛮,看看你叉腰说话的时候像不像一泼妇。”
顾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