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你。”
“还是,上了你。”
“……”
这是一项非常不道德的选择题。
或者,这算不上一道题。
这是诱惑的引。
“我再说一次。”岑祚舟扣紧她的手腕,眸色深沃,嗓音郁哑挂冷,命令,
“出去。”
尽管他的呼吸难以平稳,短促,微重,急而沉,带点低低迷迷的喘。
但他情绪十分镇静。
不焦灼,不凌乱,决不染指荤膻。
当然,外力药物的催发一定让他产生非常大的变化。他线条明晰的眉骨紧皱,浓凌锋利的眼尾玷污猩红,血丝错缠敷密,气息起伏不紊,声线虚哑。
他们贴靠的那样近,
她感受清晰。
只不过,岑祚舟太会隐忍。
纵使欲望当头,连氛围都浓烈得黏稠,几乎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的这一刻,他依然懂得如何牵制眼前这个女人。
只要他表现疏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他真的动怒,他不惯着她,杭露侬就会听话。
事实证明他真的很懂她。
“好啦,我开玩笑的。别生气,情绪波动是会促进血液流通的,当心你体内的药被进一步吸收。”
杭露侬后退半步,从他掌中抽手出来,放松语气,低头从斜挎包内取出一瓶药,倒在手心一粒递至他唇边。
扬扬下颚说:“缓释片,嚼的。”
岑祚舟低睫瞥了眼,没出声,伸手正欲从她指尖接过药丸,却反被她躲开,他拧眉挑眼,眸底落入疑惑。
杭露侬头一歪,食指点点他的下颌,弯眉要求他:“张嘴,我喂你。”
“别乱来。”男人咬牙警告她。
岑祚舟知道,他必须尽快赶走她。因为他如此分明地觉察到,血液泵搏的流速正悄然激增,愈渐迅猛,由内而外地擦燃炙烤。
再这样下去,
他很快会在这场抗争中溃退败北。
毕竟杭露侬不是别人。
就算不用药物,
他也可以分分钟为她情动。
杭露侬又将药丸往他唇边抵了抵,昂起下颚,轻轻挑眉,奚落他:
“到底要不要?”
岑祚舟垂着眼抿唇,良久后,他不再迟疑,稍稍低头,薄唇凑近她细瘦冷凉的指尖,含咬住那粒黄色药丸。
然而——
在他刚刚将药丸卷入口中。
杭露侬忽然抬手抚上他肩侧的硬挺西装,一把将他推按到落地窗前,随即整个人无比放肆地狠撞上去。
岑祚舟忘了,人是会变的。
女人尤其是。
女人紧缠束勒的腰封,就那般不管不顾地,磕碰在他皮带的金属搭扣上,撞出一声伶仃清脆的细响。
这之后,她没有离开。
水红色后开叉一步裙勒裹女性纤瘦的腰肢,细弱丰盈,软若无骨,与他身上精致端肃的暗纹西装抵靠交叠。
这是完全不妥当的接触。
绸裙与西装,曲弧与周正,风情与禁欲,红与黑。当一切鲜明对比的反义被框入同一定格中,不匹配的情感色彩就变了味,荷尔蒙招摇升腾,极限张弛。
岑祚舟低头皱眉,此刻,他的感官过分敏锐。
进入神经血管的药物在此施展攻势,理智被劫持,恶劣因子准星锁定他的抑制力,释放那些蠢蠢欲动的声音。
比如,
破坏性的冲动,
比如,就地施加暴戾。
而他之所以还能迅速出手,拉开一点彼此的距离,是他在这足足半分钟的时间里,几乎用尽绅士礼教来与人作为动物的本能,进行抗争。这样努力,又这么徒劳。
可杭露侬,才不会体谅他的挣扎。
趁他低头,趁他喉结滚动的这一秒,她大胆地凑过去,搂住他,用力贴上他的唇。
岑祚舟瞬即僵滞在原地。
不过。
这不是吻。
杭露侬不是在亲吻他。
而是咬住他的唇,舌尖探进去,蛮横勾缠他,灼热的软腻激惹他,为他制造虚假的甜蜜幻象。在他根本无从觉察时,
——从他口中卷走那粒黄色药丸。
然后是她先停下来,离开。
从来矜骄寡欲的男人居然尚有贪想,似乎渴望,深眸晦淡地眯起,不自觉继续追逐她的唇。
杭露侬很快回应他,迎合性地赏给他一个无声的唇吻,眼梢微弯,浮淌出阴柔美丽的笑意,温柔又残忍地说:
“阿舟,很抱歉,我骗了你。”
“骗我什么?”岑祚舟半敛着眼睑,不看她,声音沙哑得喑沉,近乎失真。
杭露侬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齿尖用力,咬碎嘴中的药丸,发出几声闷脆的响,咀嚼吞咽。
岑祚舟一瞬意识到不对劲,抬手掐住她的脸,冷下眸,放开她嘶声逼问:
“说话。”
杭露侬舔舔唇,凝向他的视线裹藏奇妙的动荡,耐心解释给他听:
“缓释片是白色的,药片。”
岑祚舟甚至不必仔细回想,
也该知道,
她刚刚嚼咽的,是黄色,药丸。
是跟他在夜宴上被下入酒中,一样的东西,同样的助兴药效。
“解救你,还是上了你。”她在今晚第三次执着于这个问题,与他对视,“我说过我很挣扎,我不
知道该如何选择。”
杭露侬弯起嘴角,眼波亮闪闪地直视他,抬手抓拢几下长发,手法熟稔地扎起高马尾在脑后。
继而双手绕去后颈,摸索到拉链一寸寸缓慢拉下,唇瓣张合,说:
“所以,我把选择权让给你。”
她在这时转过身子,背对他,黑色紧身针织衫仿似开裂一道竖痕,随她刻意拉拽袖口的力度向两侧挣开。
她站姿笔挺,黑色衣料之间解露皙白单薄的脊背,肌肤细腻,肩胛纤细曼妙,身线玲珑婀娜,双侧蝴蝶骨恰似未及震颤舒展的翅翼,嵌落阴影。
如凝霜的冷月跃出黑潭,刺入他眼底,很煽情。
“现在,你要怎么选?”杭露侬微微侧眸,后退,佯作体贴地征询他,“帮我拉好它么,还是,拉下去。”
岑祚舟咬紧牙关,下一刻伸手箍紧她的手臂,施力一扯,彼此站位旋即调换,杭露侬被他反攻压抵在落地窗前。
他一只手掌揽住她,隔开她的背与玻璃的冰冷温度,腕骨一个用力,将她踉跄勾进怀里,掌温灼烫,令她发颤。
“你根本没带解药来,是么?”
岑祚舟视线颓靡,落在她脸上。
“你在赌。”
他口吻微嘲,又笃定。
“是,没有解药。”她承认得很快,“我押上人生的全部,跟你赌。”
赌他对她有欲望。
赌他的意志力在此刻抗不过欲望,
赌他会崩塌。
“还有十分钟,药效发作。”杭露侬就是要赌他,如果此刻是她备受折磨,如果无比难捱的人是她,
“我赌你不会放任我痛苦。”
岑祚舟单手桎梏她修美的颈项,迫使她昂起头,拇指指腹缓缓磨蹭她脆弱的血管动脉,丈量她旺盛泵搏的生命力,如同她外放的情感,丰富又盛大。
“杭露侬,你在想什么?”他眉峰冷峭,薄唇微翕,再次向她发出质问,
“你认为你会赢?”
“我认为,”杭露侬紧紧盯视他,毫不怯懦,“你不会让我输。”
“更何况,”
她还没说完。
她还有后话:
“这个房间的门是有门镜的,在你开门之前,分明就知道门外的人是我。”
岑祚舟呼吸微窒。
“可你还是放我进来了。”
杭露侬看着他,食指勾住他的衬衣领口拽他过来,转瞬扯近彼此的距离。
所以。
“当你为我开门的那一刻,”她笑了,眸波敷弥清澈无畏的澄亮,这样告诉他,
“我已经赢了不是么,前辈。”
遇到杭露侬那年,岑祚舟22岁。接手壹浪三年,寡性薄情,手腕冷硬,在上流圈内声名鹊起,被财媒界争相报道,是国际财经盛典同年连发三封邀请函,都没能请去露脸的高贵人物。
而杭露侬,很惨。
对比明耀光鲜的岑家长子,
她实在低卑可怜。
「杭氏生物制药集团」由杭露侬的父母一手起家。夫妻二人皆为高校生物学博士,行事低调,为人谦逊温和。
鼎盛时期,也曾令杭氏在国内百强医药集团的排行榜上跃居前三。
那大概是杭露侬最极致享乐的时光。杭氏独女,豪门千金,父母恩爱也爱她,大小姐众星捧月的优渥生活练就她自幼高傲骄纵,无所畏惧的脾性。
可人生总有戏剧化。
一场制药生物实验室爆炸,杭氏夫妇双双难逃厄运,当场殒命。
灾难来得有多突然,夫妻二人甚至没来得及为心爱的女儿留下一封遗嘱。
生活就此迎来翻天覆地的剧变。
杭氏夫妇死后,杭氏集团落入与杭露侬具有血缘关系的大伯与小姑手中。
那时的杭氏蒸蒸日上。
面对杭氏夫妇遗留下的庞大产业,这笔巨额财富面前,那点儿所谓的旁系亲情关系便显得尤为轻贱。
大伯与小姑为抢夺杭氏股权与董事位不惜同室操戈,举兵相残。
在杭氏夫妇的葬礼上大动干戈,斗得头破血流;在杭氏夫妇头七未过,尸骨未寒之际,小姑甚至怂恿丈夫与同行竞品医药公司暗相勾结中饱私囊。
不过数月,杭氏夫妇以「坚守本心,惟精惟一,只做良心药业」为创业初衷,一手打拼下的杭氏集团近乎被这贪婪卑劣的几人帮挖空根基。
从始至终,没人管过杭露侬死活。
杭露侬在一夜之间,无所依傍。
失去父母的保护屏障,昔日备受宠爱的娇贵公主不得不切身体会“落魄千金”的标签,双亲惨死,家道中落。
年仅17岁的女孩,纵使在那个夏末收到港厦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因为被大伯与小姑赶出杭家而交不起那笔并不算昂贵的大学学费。
从始至终,没人将杭露侬放眼里。
的确,这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乳臭未干,涉世未深,在那群长辈眼中当然翻不出水花,成不了气候。
大伯的原话是:
“一个小孩儿能指望她有什么出息。何况,还是个娇生惯养,只会撒娇哭鼻子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