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严重,不及时就医的话,很可能又要长期住院。他让小辣椒去找阿力帮忙,阿力夫妻俩赶来将他送到最近的医院。
他的断指终于上药包扎,身上骨折的地方也被接好,在医院观察几个小时,没有太大的问题,又回到云台山脚下的家。
进屋看到布满灰尘的每个角落,他自嘲笑。
这算什么家,家具是他自己当初学着做的,不是歪歪扭扭,就是丑不拉几,锅碗瓢盆都是地摊上买的便宜货。因为一年没有住人,现在到处都是蜘蛛网,蟑螂四处爬。
“周先生,要不你住我家吧。”
周宿看得出阿力是真心实意,拍了拍他肩,自己杵着拐杖走进屋,用手随意抹掉凳子上的灰,无所谓地淡笑:“能住。”
豌豆抱着孩子躲开地上的蟑螂:“房子附近很多花,这样的环境多蚊虫,您住着会不习惯的。”
周宿知道这一点,但不在意:“能住。”
几人都沉默,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他还是没变,就像以前他突然跑来这里建房子,不过是想离叶青尧近一点。
也是真的令人感叹,他们见过周宿蛮不讲理,仗着财权为非作歹的样子,所以才惊讶他的改变。
他竟然真的愿意舍弃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重新回到这深山里来与花鸟做伴,等一场可能永远也没有回应的爱。
“您这又是何必……”越是亲近叶青尧的人才越了解她的心如磐石,不会为任何人变得柔软,阿力不再多说,拉起袖子为他打扫屋子。
小辣椒想到一个主意:“周先生,要不你回周家,假意哄好你的爷爷,找机会来看我小师叔就可以了呀!这样你也可以不用吃苦。”
是可以这样。
周宿捻着手指里的灰似笑非笑,可一旦这样做,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边惦记着舒适生活,一边放不下叶青尧,既不孝,也无义。
现在的他本就龌龊不堪,再那样做更显低贱,会让他连爬到她脚边的勇气都没有。
豌豆扯了扯小辣椒的袖子,小辣椒终于意识到这办法漏洞百出,简直称得上馊主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着阿力一起帮忙。
豌豆抱着孩子走出去,娃娃还小,吃不得灰,周宿淡淡盯着她怀里的小团子,那是个女孩儿,叫文文,似乎也对周宿好奇,圆溜溜的眼睛同样看他。
周宿收回了视线,和阿力小辣椒一起打扫屋里,他杵着拐杖不方便,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阿力连忙阻拦:“您腿脚不方便,就坐着休息吧。”
周宿表情平静:“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多讲究,也没道理养尊处优,等着别人来伺候。”
大家看他勤勤恳恳,困难杵着拐杖也要擦桌子,都有些不是滋味。
小辣椒想起以前,那时候周宿每天很早就来道观,挑水装满道观的水缸,然后砍柴,忙忙碌碌擦桌子,擦地板。
道观里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都没有他勤快,可是哪怕他每天把道观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天不落地给小师叔送开得最漂亮的花,也得不到她一点在意。
“周先生还打算和从前一样吗?”小辣椒话里的深意,周宿明白。是在问他是不是还准备和从前一样,像个保姆老妈子似的去道观干活,企图用这样愚蠢的方式获得叶青尧注意。
周宿停下擦桌子的手。
小辣椒揪着帕子为难开口:“胥师叔回来了,你现在去,可能不是一个好时机。”
她担心周宿难以接受,立即保证:“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盯着他们,想方设法让他们不能在一起!我一定为你争取机会!”
“不用了。”哑声说完,周宿继续用帕子擦桌上沉积的灰尘,越来越用力,就像在擦他肮脏而令人作呕的过去。
他知道他们的担心,也能感受到这份同情。
的确,像他这样冷酷,薄情,寡义,卑贱,龌龊,肮脏的狗东西,的确没有资格进入云台观。
不用谁提醒,周宿也知道他没有了机会,就算胥明宴不在,他也没有机会,更何况现在这个与她最相配的人已经回来,谁会愚蠢到选择他这样的烂人?
他已经没有前路可言,也没有后路可退,既然得不到,也忘不掉,那么就只有离她近一点,做一座沉默的山,无言的河流,默默守护。
从此以后他会努力安分守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很想她的话,就……
就偷偷地去瞧一眼好了。
偷偷的,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只要没人知道,她不知道,神佛不知道,她就还是干净的,没有被他玷污。
谁也不知道周宿的打算,因为谁都无法感同身受,到底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比起周宿,他们都觉得自己幸福,至少人生还有盼头不是吗,而周宿已经眼神黯淡,画地做了牢。
离开的时候,周宿忽然叫住阿力。
他们回头看去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屋里,陪伴他的只有一根拐杖。
不算大的房子,家具少得可怜,灯也坏了,四处都漆漆暗暗的,周围花朵开得再美丽有什么用,抵不过人心中的苍凉荒芜。
但周宿坐得端正,挺直的背脊是他仅剩的骄傲,像在告诉命运,这就是他一无反顾,绝对不后悔的选择。
他望向了豌豆怀里的小女孩,失神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茫然轻声问:“相爱……是什么感觉?和喜欢的人生一个孩子,是什么感受?”
阿力和豌豆一怔。
周宿回过神,低了低头,难得有些尴尬:“没什么,就是很羡慕。”
作者有话说:
狗宿这话戳到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