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三月,自谒陵之乱以来即将半年,赵戟的势力若稳固,则再无靖难的可能。要想起义靖难,必须要尽快将赵戟最信赖、装备最为精良的队伍击溃。赵戟少了左膀右臂,更让他对于朝野的威慑减弱,人心自然会浮现出其他的想法。”
“在韩传军看来,开平卫被废弃,只剩废墟一座。我去开平无异于穷途末路、临终等死。然而实际上,开平应为他的死地。只有他死,我这盘棋才能活。他在开平欠下血债,便在开平偿还。更是天经地义。”
“王爷打算怎么做?”萧绛问。
“也不算难。”一直在旁边静坐研墨写信的谢太初抬眼,“他既然想要追击,我们便给他个饵料,让他一直追下去。不要忘了他五万人是十天前从开平出来的,已经奔走了十日。十日前,开平定还暖和,如今下了冰雹,温度骤降,怕有不少士兵饥寒生病的。他为急行军,主力部队定轻装急行,后续粮草、御寒衣物、饭食、药品供应不上……定然窘迫。”
“饵料?”
“是我。”赵渊回道,“我和太初商量好了,带两千骑先行,日夜兼程先入开平。”
“王爷怎可以身涉险?”阚玉凤和萧绛都不同意。
谢太初抬手将笔山放置在开平。
“不止如此,韩传军的队伍,若抵开平,有一战之力的恐怕剩下不了多少。待他喘息之时,我后备力量直攻大营,杀了韩传军,便赢了这场仗。”
萧绛问:“所谓后续力量乃是我与玉凤?”
“正是。”赵渊道,“我已让太初盘点我军粮草,留下十日的。剩余粮食、牲口、银钱全部在榆林与乃真交换,再换三千匹蒙古马。如此一来,麾下众人便有了更灵活的迁徙方式。待我二人被韩传军围困开平之时,尔等也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杀韩。”
“拼死一搏?”
“拼死一搏。”赵渊说,“赢了便是新天地。输了,也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这太疯狂了。
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阚玉凤与萧绛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萧绛一捶膝盖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萧绛誓死追随王爷!”
阚玉凤亦肃穆抱拳躬身:“一切听殿下差遣。”
*
队伍这夜在敕勒川下扎寨。
谢太初的信让传令兵快马送往了归化城。
第二日的时候,草原上更冷了起来。
大军开拔走了一阵子,外面便安静着。
赵渊令车停下,率先下了马车。
虽然才后半晌,阴云却低沉下来,阴雨绵绵,连带着寒风吹拂着草地,在昏暗中泛出湿漉漉的墨绿色。
雨在寒风中飘落,许多凝结成了细小的冰雹,落在草地中、嫩叶上,发噼里啪啦的响声。
更冷了。
地上都是泥泞,一脚踩下去,便已经下陷。
有些洼地中蓄满了水,成了一个个的水坑,然而在边疆生活多年的战士们都熟悉这个,早就有先锋在前面架桥铺路,避开了这些地方。
阚玉凤和萧绛不愧是甘州与宁夏的名将,六千个来自两三处的兵们,被他们在短时间内整编的极为有秩序。
没人说话、没人质疑、更没人沮丧。
六千人的队伍,蜿蜒成了一条长线,沉默又快速的前行,消失在前面那片山岗后,往着榆林的方向。
又过了片刻,大地隐隐震动,从那个方向出现了一列人马。
接着一大片乌云一般的存在贴着山头蔓延过来,覆盖了湿漉漉的草地。仔细去看,竟然是数千马匹聚拢在一起,奔驰而来。
马匹嘶鸣,响彻在草原上,把这压抑的凛冽撕开了一条口子,连同黑云都不由得分开,阳光从缝隙里射在大地上,像是把利刃,插入了泥土。
像是预示着,这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即将落下的那颗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