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航直掀起眼皮,懒洋洋道:“你是不是还想叫如来佛组?”
“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易淮大义凛然地说。
他看着祁航直洗完最后一个培养皿,啧啧称奇道:“班长,你这真洗得挺干净的,感觉都能直接装水喝了。”
“易淮同学。”祁航直垂下手,玻璃器皿与实验台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响。
易淮“啊”了一声。
“无论洗得干不干净,实验室里的器皿都不能用来装水喝。”祁航直说。
易淮觉得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劝解一个智障,尴尬地笑了笑:“那、那班长说不装就不装。”
化学老师给社团的学生简单提了点儿要求之后就让他们自由讨论去了,自己过来跟祁航直和易淮讨论参赛实验的设计。
易淮听祁航直跟化学老师在那你来我往地掰扯半天,什么“碘钟”什么“三碘化氮”,一串串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词儿,他一度怀疑这两个人其实在用某个小语种交流。
不过他察言观色,大概弄明白化学老师倾向于让祁航直做一个比较稳妥不容易失败的实验,而祁航直却没松口,看样子是想选个高难度的。
化学老师其实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说:“你们自己决定吧,设计好实验方案之后我帮忙完善,反正难度越高、观赏性越强就越容易拿奖,我也跟着你们沾光。”
祁航直说声谢谢老师,等化学老师去指导后排的社团学生之后就自己找了张纸理思路,他也没坐下,就一只手撑着实验台,一只手握着笔,随意地写写画画。
易淮在旁边坐着无聊,自己把实验台抽屉里放着的实验手册找出来看,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他停下了,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怔怔的。
祁航直注意到了,侧过脸看了一眼:“你想做这个?”
“放烟花也算化学实验吗?”易淮问。
这本实验手册是全彩印刷的,翻开的那一页上是耀眼的焰火在黑暗中向四周迸溅。
祁航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怎么?”
易淮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以前小时候我爸工作忙,难得有一次我过生日,他带我去游乐场玩了一整天,晚上还留在那儿看烟花来着。”
祁航直顿了顿,想到那回在野球场,易淮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告诉他自己被叫成罪犯的儿子。
远川市不大,有心要打听点事情也容易,祁航直的舅舅在公安系统工作,想知道易淮家的情况并不难。
易淮的生父叫易正臣,进监狱倒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举动,而是因为在体制内贪污。
舅舅告诉祁航直,易正臣贪污的原因是易淮的奶奶得了乳腺癌,家里的存款无法长期支撑手术、化疗、吃药等等一系列开支,易正臣迫不得已,这才出此下策,然而没想到很快就东窗事发了,最后根据贪污的数目被判刑五年。
而易淮妈妈在出事以后为了不影响易淮迅速跟易正臣离了婚,自己又嫁给了远川一个做地产生意的老板,易淮的抚养权理所当然地归她所有,她怕易淮在原来的生活圈子里被议论,这才把易淮转来五中。
五中是私立的寄宿学校,相对比较封闭,离易淮原本的二十七中距离也远,再加上易正臣的案子情节比较普通,传播范围并不大,因而祁航直他们一开始没听到风声,甚至易淮本人的各种流言都比他爸爸的案子来得著名。
“他那个继父我以前在饭局上见过,有钱确实是有钱,就是脾气不算太和善,不知道能不能跟你那个同学相处好了。”舅舅交代完这些事情,随口对祁航直这么说了一句。
祁航直想到易淮连周末也不回家,甚至那次打架进了医院都没有人来看他,胸口不知怎么忽然软了一下。
此刻在实验室里,听到易淮提起爸爸带他看烟花的事情,祁航直停了停没接话,用手点点实验手册:“这个是铝热反应,拿到比赛上做有一定的危险性,上报的时候组委会未必能通过。”
说话间化学老师又踱了过来,手上提了个器材箱,“啪”一声放到易淮面前:“你先练练基本操作,让祁航直教你怎么组装一般的发生装置,还有验气密性和点灭酒精灯什么的,实验可以不那么复杂,操作必须规范,知道吗?”
易淮随口答应着,心想反正有祁航直,他就算在旁边摸鱼当工具人也没问题,没想到化学老师走了以后祁航直倒真一板一眼教起他来了。
祁航直用的演示实验是二氧化锰制氯气,易淮好不容易照着实验手册拼了一套实验装置又放好了试剂,正要点酒精灯,突然被祁航直攥住了手腕。
“你是想跟我同归于尽么?”祁航直淡淡地问。
“啊?”易淮茫然地看着他。
祁航直扫了他一眼,握着他的手腕甩了一下灭掉火柴,拿起一张石棉网垫到了铁圈上。
易淮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一步,他伸手把石棉网拎起来看了看:“这个有什么用啊?”
“没什么用,”祁航直轻描淡写地说,“只是能让你的烧杯在受热的时候不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