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城外, 燕归园。
啸虎山庄由一女子带队,当她的队伍到时,园入口处早就等候的少年从门口石凳上站起身, 扔掉嘴里叼着的草杆,迎了上来。
“敢问诸位是?”
女子飒爽下马,摘下帷帽,露出比之夏花还要娇艳明媚的面容。
少年一怔,阖掌笑道:“想必是啸虎山庄的皓星仙子, 有失远迎, 还请见谅。”
费皓星瞧他一眼,打趣道:“你认得我?”
少年嘿嘿直笑:“试问行走江湖的, 有几个不识得皓星仙子的。再说前不久费姑娘成为啸虎山庄少庄主的事也传遍了,不说小子我, 就连庄主也有所耳闻,费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实乃令我辈佩服。”
费皓星被他说得心底舒坦,对浮云山庄也更加好奇。前有青瑰唐瓷这等武艺高强的,后有少年这般舌灿莲花的, 不知此一行,又会让她惊奇几分。
少年并不知费皓星心里想的什么, 拱手作邀:“仙子一行远道而来,想必也有几分劳累, 不如先去园内休息, 有什么事可吩咐园内小厮。”
费皓星自然同意,然而她的脚步还未踏进园门, 就听身后一阵狂笑。
“我还当是哪个大人物, 原来是啸虎山庄。听闻贵庄主被人打断了双腿, 现在叫一个小娘子来担事出头,怕是外强中干,来此是要找个姘头撑撑面子了吧。”
他这话是一点不客气,费皓星倏然冷下脸来回头看去,还未出手,就见少年伸出手臂挡在她的面前。
少年面上仍旧带笑:“还请皓星仙子前去休息,这等狺狺狂吠之徒,自有我山庄之人处理,断不可脏了仙子的手。”
那狂人没想到他会为啸虎山庄出头,怒目圆睁:“我与小娘子说话,哪轮得到你这兔崽子插嘴,小心嘴贱惹了不该惹的人,被拔了舌头!”
费皓星神色稍霁,进了园却并未走远,显然是要看看少年是如何处理。
少年从身后掏出了一本足有三指还厚的大书,眨眼间哗哗翻开数页,大声念道:“无故而口出恶言,做三日禁言处理。”
随后他掏出一铜锣,嘭咚一敲,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小子武功不佳,只能如此,还请见谅。”
铜锣声余震未消,就有两身穿制服之人从树上跳下,伸手就朝狂人戳去,后者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然而还未挡上两手,就被背着手按在地上,那两指硬生生戳在了哑穴上。
专业培训,说禁言三日就禁言三日,绝对不多不少。
少年笑眯着眼睛,将铜锣也收回身后:“念在初犯,阁下抗拒执法的事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加倍惩治。”
狂人被放开了手,呜呜几声说不出话,他自己在穴位上研究半天,始终不得其法,憋得脸色通红。
少年同样拱手作邀:“请进。”
费皓星暗嘶一口气,转过身跟着引路的小厮走进独院的时候,还在想方才的情景。
在一旁观看许久也未发声的原山派掌门原不出道长抱手作礼,面色和缓:“小友方才,可是以执法自称?”
少年还礼,上下打量一眼,就知他是谁,不见半点回避的大方点头:“阁下想必是原山派原掌门,久仰大名。原掌门特意提起,想来是有所异议了。”
“异议称不上。”原不出捋了捋胡须,“只是有些见解而已。”
“执法一言,按理来说乃是朝廷制定律法,并由其依法惩处——虽说现在的朝廷不过是……”他摇头浅笑,未语之意尽在于此,“但浮云山庄也不过一介江湖门派,有何依凭自称执法呢?难道是……”
时间虽刚入九月,但不论是凑热闹还是受到邀请函的,来人并不稀少,迎接的也非少年一人,可以想见,原不出此言绝非善意。
朝廷现今在江湖中的风评可以归结于无,原不出此言一出,不说其余靠近的人,就连那狂人都瞪眼看了过来。
秋日的风带着股闷热气,就算开始入九月,顶着大太阳也难以叫人凉爽。燕归园门外两侧种了许多绿植,才叫这方天地多一分凉意。微风一吹,除去这少许凉意,也有伴随着树叶和私声谈话的沙沙声。
少年面色不见改变,依旧是笑模样,这才有人想起,似乎早上看到他在这里的时候,他的笑就没停过。
少年:“原掌门问小子这等深奥的问题,还真是难住小子了。您是大宗之主,想来只有发号施令的时候,才会误将这问题来问小子。原掌门既然持邀请函,自然可以进入园内去寻庄主,原掌门道法高深,想来能和庄主畅谈一番,比起听小子胡诌一番,这岂不是更好。”
简而言之,意思就是原不出做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拿问题来为难他一个小杂鱼,还想叫人看他笑话,实在是没有一宗之主的风范,你都拿着邀请函来了,还在这摆什么谱,有胆子自己去问庄主吧。
原不出眼神微厉。
然而少年仍是笑着,丝毫不觉原不出正以眼神施压。
原不出面色不改,甚至也笑了出来,用颇为怀念的语气说道:“小友说到邀请函,吾倒是想起来,贵庄内有一大厨名为食夫子,其厨艺真乃当世罕有,叫人怀念的很,不知此番可有缘再见?”
我来是因为食夫子做饭好吃,才不是因为打不过。
少年微微侧头,伸手示意园门:“原来如此,食夫子婆婆还要两日才能回返,这段时间就要委屈诸位道长了。”
出家人这么重口腹之欲,有的吃就不错了。
原不出:“以贵庄的待客之道,总不会叫来客饿肚子吧。”
出家人不讲究,除非你们庄主不做人,要客人饿肚子。
少年保持着请进的姿势:“庄主体恤百姓,自然是百姓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进去了再吵吵吃的不好就是你们的问题。
这小子还真是牙尖嘴利,原不出暗叹一番,若是自家弟子自然顺眼,可惜是别人家的,就烦人得很了。
“如此最好。”
瞪他一眼,原不出甩袖领着身后弟子进门。
旁边同做迎接的部员瞅了少年一眼,少年耸耸肩。
就连原不出都在他这里吃了瘪,其他人彻底歇了找事的心思,门口一众迎接的部员也轻松不少。
一时间迎客进门,显得井然有序起来。
此时唐蔓蔓还在路上。
她也没打算太早去燕归园,想也知道这些争勇好斗的江湖人不会安安分分的待在一个地方,燕归园开放的第一天就传讯有两伙人仇家见面分外眼红,不过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掀飞了房顶,当时恰逢下雨,屋内都开始漏雨。
在燕归园内把守的部员又要负责调解,又要修房顶,甚至受伤的花花草草也要绑上支架或者重新栽种……
短短几天,就有了居委会大妈的气质。
唐蔓蔓趴在马车窗口上,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小金小银坐在她对面,吃好喝好,两个从没出过门的孩子不仅很适应,还很快乐。
就算在马车里被颠了几天,也不见一点疲累,与之对比,看起来年岁也不大的少女就有些生无可恋。
又是一颠,马车差点腾空而起,唐蔓蔓扶住两个小孩,就听驾车的部员叫了一声:“抱歉庄主,这段路况太差了全是石头!”
唐蔓蔓安慰他一声,默默决定,以后一定要把主干道都修一修。正好在现任皇帝的精心治理下,流民乞丐不少,她可以用以工代赈的方式给他们新的生活。
这样想着,就又是一颠,驾车的部员再次叫到:“庄主我已经尽力避开石头了!”
甚至能听到他的哭腔。
唐蔓蔓无奈,这个部员哪里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将她放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以至于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小金小银捂着嘴哧哧的笑。
又过了一天,唐蔓蔓终于来到了燕飞城外。
托她的“福”,燕飞城这阵子乱的很。
燕飞城的知州是个难得负责任的好官,城门口的守卫都是一副熬了八天夜的辛苦模样,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检查这群毫不配合的江湖人。
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至少一伙人因为不满意守卫的检查而争吵甚至武斗起来,城门上的人跑上跑下,已经要跑断了腿。
唐蔓蔓小小的愧疚了一下。
不过这也正是她要改变的,如此想着,她跳下马车,又抱下小金小银,缓缓朝城门走去。
因为争执,整个城门都被守卫围着,后面的人被堵着不能进去,打头的两个江湖人看样子是哪家弟子,穿着一样的衣服,手执佩剑,显然有些傲气,对守卫的检查抗拒至极,觉得被他们检查有失体面。
在一些州城,因为门派强盛官府弱势,会对大门派弟子行事视而不见,不说入城检查,就是在城内烧杀,也不过应付调查做个样子就了结了。
很多门派弟子也习惯了这种“特权”,也有普通人家,为了这份“特权”奋斗一生也要加入这些门派。
这显然是错误的。
但为此堵住后面人的两个弟子显然不会如此认为,他们双手抱臂,正气势满满的与守门的兵卫对峙。
两人武艺不俗,仅是训练的守卫自然打不过他们。
部员回头,向唐蔓蔓示意:要去管吗?
唐蔓蔓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排队入城的队伍中一蓝一白两人。
这一蓝一白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向轮和习修竹。
荒漠一别,他们和蓝浅鹤游历江湖,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蓝浅鹤未与他们一同,想来是找到了自己的去处。
现在碰到两人,也算缘分。以他们的性子,绝对不会对城门口的事视而不见。
这般想着,就见向轮拨开前面挡路的人,摇晃着折扇,一往无前的冲着那两个弟子之一撞了过去。
那弟子当即被撞了个趔趄,捂住肩膀高喊一声:“谁这么不长眼睛啊!”
向轮当看不见他,还回身喊习修竹:“快点,一会被别人抢在前面,公子我可是要大开杀戒的。”
两名弟子:这话好耳熟。这不是他们刚才说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