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雪不知何时已停了,天色初霁。
卫景朝抬手想要摸摸沈柔的脑袋,却又缩了回去,笑笑道:“我先走了。”
沈柔没吭声。
沈元谦积极地送他出去。
门外地上铺了一层雪。
沈柔抬眼望着,看着一双脚印,从门口往远处蔓延到天边,直至转入巷口,再也看不见。
她低头,揉了揉心口的位置。
骤然觉得,他是否特意挑了除夕来见她。
这样的日子,实在很难让人不想起,当年当日。
匈奴王庭的雪比荆州厚实得多,堆在地上常年不化,可一眼望去,却同样都是满目白。
沈柔生出一丝恍惚。
沈元谦看着她,忽然无声叹息。
试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妹妹。
四年间。
沈柔像是彻底放下昔日的感情,放下了爱恨。
可是他永远不会忘,最初的那年,有一日,妹妹从噩梦中惊醒,哭着说,“我为什么忘不掉他?”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伤心欲绝,“哥哥,我没有一天不想忘掉他。”
于是沈元谦便同样伤心。
他清楚地知道,她从来,从来没有忘掉过那个男人。
所以,哪怕过去四年,他也很难相信,昔日那样刻到骨子里的深情,真的能够回到最初。
经历过惊涛骇浪的大海,怎么能够回归平静呢?
可他什么都没说。
沈柔的事情,她自己会做决定。
他只是个没用的哥哥,没有资格去置喙妹妹的选择。
他只是抱起沈沅,低头蹭蹭她的小脸,“舅舅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嗯。”小姑娘点头,“要堆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还要一个好小好小的雪人。”
沈元谦笑:“大雪人是谁?”
“是阿娘。”
“那小雪人呢?”
“沅儿小。”
沈元谦苦恼地皱起眉头,“没有舅舅吗?”
沈沅歪头想了想,对他说:“那就堆两个好大好大的雪人。”
“好,听我们沅宝的,我们去堆雪人。”
他抱着沈沅出门。
沈柔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跌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房梁。
爱与恨,如此难缠。
不该再沾惹。
她这辈子,只要将沅儿抚养长大,就足够了。
卫景朝出了沈柔家门,转过巷子,却进了旁边一座院子。
昨日,他就派人将这座院子买了下来,连夜搬进来,准备好与沈柔长期磋磨。
没想到,仅仅过了半日,沈柔便答应他回京。
卫景朝不由笑了笑。
陆黎守在院子里,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陛下。”
卫景朝道:“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京。”
陆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您自己回去?”
卫景朝不悦:“自然是与沈柔一起。”
陆黎不可置信地问:“沈姑娘要跟您回去?您没有强迫她吧?”
卫景朝瞪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道:“我告诉她,她跟我回京,我会为平南侯平反。”
陆黎惊愕至极,失语半晌,道:“若是朝臣反对……”
“平南侯忠君报国,谁敢反对,便是有谋逆之心。”卫景朝神态平静,云淡风轻道,“否则,若是不曾心虚,为何要阻拦。”
陆黎又沉默,没再说话,只是时不时瞟卫景朝一眼,不免有些无语。
早年若是意识到不该那么对待沈姑娘,如今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没事找事,自作自受。
卫景朝又冷冷瞥他一眼。
陆黎凛然,恭恭敬敬道:“我这就去安排。”
卫景朝没吭声,坐在椅子上,盯着扶手上的雕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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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迎着安谧曙光,卫景朝的马车,停在沈柔门前。
沈柔收拾好细软,没有矫情,抱着沈沅上了马车。
沈沅没见过这样奢华的马车,高兴的抓着车内帐幔垂下的流苏,软绵绵道:“阿娘,沅儿喜欢车车。”
沈柔摸摸她的小脑袋,有些微心酸。这马车其实不算多么奢华,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用的,与她年少时候乘坐的车架无法相比,更遑论比之公主凤驾。
看着沈沅一脸稀奇地左摸摸右碰碰,像是见着了一大堆稀罕东西,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喜欢。
沈柔蓦然有一丝茫然。
她忽然不知道,瞒着沈沅的身世,是对还是错。
沈沅跟着她必然是快乐的。
可是,这也剥夺了她很多很多东西,荣华富贵,地位权势。
沈柔不晓得,对于以后的女儿来说,到底哪样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