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重新将她那右手包扎好, 还特别提醒:“元帅您这只手可能要比腿多休养段时间。”
谢兰芝木着脸点点头。
只是个意外罢了。
她瞧了眼偷偷将手背在身后的小凤凰,此刻她正满脸无辜与心疼之色交织一块,说不出来的新奇。隔着床榻五步远, 似乎怕自己再一个冲动又动了谢兰芝的伤口。
这时平日里两人相亲相爱喜欢搂搂抱抱的方式, 开始表现出劣端。
特别是在谢兰芝受伤时,等大夫走后, 司栖佟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现在离十一月还有十五天,谢兰芝的伤势没好,按理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应战。阿尔图受得伤也很严重,两人都不是铁打怎么都不可能半个月内好。
谢兰芝的体质不同,她短时间内恢复七成,但阿尔图就不同了。
他负伤都要和她战一场。
如今鲁晴说她的死劫之地就在泥琉陂。
司栖佟自她与阿尔图干架后, 她开始避讳泥琉陂, 虽没有亲口说不许她去, 但她心里怎么想的,谢兰芝很清楚。
谢兰芝盯着她侧脸, 主动开口道:“要是我没猜错, 泥琉陂之地应该是谢英的终途。”
“而我与谢英早已绑在一起。”
“阿尔图特地挑着我的死劫打, 也许是阿其那授意的。”
否则一切说不过去。阿尔图作为土生土长的晋末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未来如何?
况且她穿的是一本书,【晋女帝史】这是至今为止, 她从未告诉过小凤凰的事,更未告诉她, 对她来说这个真实的世界在现代只是一本小说。
那么阿其那也是晋女帝史的粉丝吗?
谢兰芝觉得不像, 倘若阿其那真是女帝粉丝, 那他的反应应该和自己一样, 都会先拥护女帝早点登位,而不是阻拦,成为女帝敌人。甚至要取代女帝。
阿其那贩卖毒物敛财制火器,欲要南下打出海外开启海权时代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粉丝能拥有。
谢兰芝还记得晋女帝史里面,内部的粉丝都分成三个团体:事业党,主角党,虐心党。
即便分出三个群体,但大家都是打心眼里喜欢女帝,心疼女帝。根本不是像阿其那一样,有着窃位的嫌疑。
司栖佟见她眉头紧皱,好似要将自己锁起来,又想起她那看不见的死亡锁链。
她为了能让谢兰芝安心,便主动道:“我答应你去泥琉陂。”
谢兰芝却道:“其实我本可以不去,只要不去泥琉陂永远无法置我于死地。”
抱着女儿待在厢房许久的鲁晴,她插了一嘴:“元帅,我想你误会什么,煞位,死劫,之所以被称为灭顶之灾的征兆,就是在告诉你,你逃不了。”
真要避免当初就不该和阿尔图碰面,现在阿尔图抱着不单纯目要在泥琉陂大战一场,分明是让谢元帅死在那,少一个南下的强敌。
谢兰芝心知自己已经触动某个剧情,剧情开启是不会停下来。
“我会去。”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心里话,其实我很怕。”
“很怕自己死了。”
也许死后她会回现代也许是黄泉,无论哪点她和小凤凰的缘分算是已尽。
这是她无法割舍的爱人。
她用左手紧紧主动握住司栖佟,司栖佟与她五指相扣,此时此刻两人的心都非常沉重。
想到以后手心里属于她的手会永远消失,彼此都忍不住扣住对方,指扣化锁,将她们绑在一起。
“对不起,小凤凰。”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这个?”司栖佟声音有些沙哑,她压着情绪道:“不是还有我。”
她又勉强一笑:“兰芝,这次你就依靠我一次。”
“让我也能好好证明,我的本事,这样你才会放心。”
“早上说那些话,是我一时...”谢兰芝知道解释已晚,她再开口还是被司栖佟打断。
司栖佟道:“不必再提了,我不傻。”
“但是你哭了。”谢兰芝道。谢尚光作为小尾巴不仅是司栖佟的,还是谢兰芝的。
司栖佟流泪的事让谢兰芝的心口,现在都在揪着疼。
司栖佟道:“既然你知道亏欠我,这次就更该听我的。”
谢兰芝这次顺从了她。她什么都答应她。
只是喝过药后,她又感觉整个人困了起来。于是靠在枕头睡了过去。
司栖佟用毛巾擦拭她的额头。
鲁晴偷偷看眼地下的香炉发现又点着了,难怪元帅那么快睡去。安神香对元帅比用迷、药、还要有效用。
待司栖佟给她盖好被褥,她和鲁晴母女出厢房,两人就在外面,谈起如何避劫一事。
芊芊现在还小根本不可能想出什么办法。鲁晴又是半吊子,司栖佟勉强能用下她。
她决定道:“本宫打算在约战那天,派别人前去泥琉陂。”
“殿下认为让别人去就能避开死劫?”鲁晴认为死劫是无法避开的,只能去化解,但元帅身上有黑白二使的拘魂链,她是不可能避开,更难去化解。
此去元帅必会元气大伤,哪怕勉强苟延残喘,也熬不过几年。
鲁晴不忍心告诉殿下这个结果。
她道:“您如果想试试,我倒是支持你,只是阿尔图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即便他受伤了,怪物仍旧是怪物。”
司栖佟道:“本宫自有安排。”
鲁晴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是看在眼里,她不必问都知道对付会说什么。倒不如不问。
之后以司栖佟亲自做主下的挑战书,直接定在泥琉陂。
北府的某个院子,阿尔图正躺藤椅上看信,他看完后忍不住激动大笑:“谢兰芝,果然够爽快。”
“本将军还以为要拖几个月,她才会答应。”
毕竟谢兰芝身边还有个值得注意的女人,她一旦阻拦,谢兰芝能不能来都是回事。
果真和大王说的那样,谢兰芝身边的女人巴不得她死。
一对冤家是怎么走到一块的?
阿尔图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急着高兴谢兰芝答应挑战,只是时间改了,改在十一月底,最后那天。
多少天对他来说都没问题,只要不超过十一月,他的任务就能完成。
鞍山听说谢英答应赴约,他十分不解,阿尔图还笑得那么开心,鲁国靠近新天京,新天京又是谢氏的地盘,一旦有事,新天京从鲁国借道立马就能包抄阿尔图。到时阿尔图能否回来都是问题。
他不免提醒他:“鲁国是新天京属国,你就不怕他们派人将你包圆了?”
“鞍山君你不懂,你怎么可能懂。”阿尔图笑而不语,并不打算亲口解释。
“那可是谢兰芝!”
鞍山便不问了,更不想纠正谢英的本名,管她叫什么名字,一旦去泥琉陂他势必要让谢英付出性命代价。
阿尔图跟她一比一对决,不代表他也答应。
同样华阴南。
马洪被调到司栖佟面前,司栖佟将派他去泥琉陂,顺便让他将火器都带上,以防万一。幸亏华阴南和新天京的废渠让两头输送变得简单,工部将新做好的窝炮特地运来华阴南。
这批窝炮结合谢兰芝之前的二踢筒放射,魏昭的大弟子魏贡是个组合天才,他在小细节方面天赋异禀。
只不过炮筒比水缸还大,又三米长,射程仅仅一百五十米。不如床弩,投石机好用。但胜在轻巧,炮筒耐造,用完只要拆开底部重要支撑的部件,就能防止被敌人摸走技术。
司栖佟让人运一桶过来,她想亲眼看看新窝炮的威力。
马洪就挑在老早看不顺眼的山峰,崇山峻岭,上去下不来,又没法种东西,还挡视野。简直是一块废土。
天下就没有中原人种不了的土地,如果有还挡路,那就学愚公移山!
马洪让人将三米长的铁筒拿过来,两个人都就能轻松扛起,扛起后,只见炮兵带着一个方角帽,开始标注大概的方向。以帽瞄法,是工部大概推测出来的射击范围。窝炮不是火器,尖嘴火子那么小打得范围和要求高。窝炮只需要大概距离,只要投掷就能大规模轰炸。
炮兵调整好位置就在山峰下端曲角大概往下一寸的距离,“点火!”马洪喊道。
一包方块用麻布绳捆着的窝炮,瞬间飞向山峰,因风向关系,只投了大概一百二十米。砰!巨响!山峰瞬间炸落几块巨石,附近林间鸟儿飞散。仿佛震得天地一声窿。
马洪惊讶地看着新式窝炮的威力,比旧的好多了。一百五十米内,简直是爆炸性杀伤力武器。
“殿下,新窝炮威力巨大!”
司栖佟道:“总共多少枚?”
马洪立即尴尬了,他摸摸头说:“工部就让末将带十枚过来看看威力,现在就用了一枚。”
估计工部都没那么多存量。
司栖佟道:“传令下去,让魏昭一个月内量产三十枚窝炮。”
马洪立即去写信通知,但他觉得一个月三十枚实在是为难人,果然工部就算再有钱都不是白拿。因为这些活儿都不好做。
新天京工部尚书魏昭,他还高兴自己能每个月产十五枚窝炮,一年下来就可以百八十,一年复一年,十年千枚,到时他们何愁不收复北方,中原何愁不统一?!
然而当殿下命令他提高产量到每个月三十枚,他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三,三十枚!殿下她还不如去抢!”
谢兰芝并不在外面在折腾什么,只知道谢尚光天天盯着自己,完全变成小凤凰的小尾巴。指哪摇哪。
每天中午,小凤凰都会掐着点回来给她喂饭,晚上给她擦身子。虽说有爱妻的伺候,让她很爽,但小凤凰最近每日出去后,她的表情就威凛一分,逐渐间地,她眉眼不怒自威,身量玉立,回首弹指间,说惩谁就惩谁。
听说昨天她惩的是马洪。只因为马洪没有完成她的指标,将华阴南地形搞清楚。使得马洪晚上都没回来就为了来来回回走熟华阴南的各条路。包括悬崖口都得知道有多少个。
谢军那边全部在笑话马洪,下一秒就轮到他们了。司栖佟从前对谢军客客气气,并未当做是自己人,如今见他们嘲笑自己的队伍。
五百人全部被拉去晨练,跟着马洪摸清楚山路,要是没完成任务,马洪可以作为上官军法处置。
马洪是心甘情愿完成指标,但因为路太难走,底下士兵不少人水土不服,私底下抱怨殿下对他们越来越严格。
如今谢兵被加进队伍完成的指标比他们还差,有了对标,新晋军顿时觉得不累了。
谢军见自己被新晋军比下去,自然不服,大清早就带人出去摸路。
两股军队在华阴南的各个山头一步一脚印,不断巡回,连华阴南的山贼都吓得不敢冒头。
谢兰芝有些哭笑不得,她拄着拐杖去县衙,恰巧遇到鲁晴母女,俩母女还是在衙门前探头探脑不敢进去。
她走到两人身后探头发现司栖佟正在怒斥李府义,以权谋私,李府义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他只是贪了点殿下发给百姓的粮食,用芋头代换,想吃点大米结果被发现后劈头盖脸一通骂。
按理说三十斤米并不多,平常应该睁只眼闭只眼,结果到殿下眼里就成为不可饶恕的事。
但司栖佟并未撤掉李府义的乌纱帽,而是让他戴罪立功,加大人手打通条陆路通往鲁国。华阴南与鲁国毗邻,走过三百里路快马加鞭五天就到。
李府义灰头灰脸出去,有段时间他再不敢打大米的主意。出门前还看见受伤的谢元帅,他就更心虚。匆匆施礼后就离开了。
芊芊就指着他的背影说:“这位叔叔暗堂发黑,最近都会有霉运。”
鲁晴按住女儿的手指:“可别说了,都是你公主姐姐找他的麻烦,他能不倒霉?”
两母女还在门口。
直到谢兰芝打声招呼:“怎么不进去?”
鲁晴立即抱起女儿给她让条道:“元帅您还是别进去比较好,殿下最近心情不好。”
“不仅仅是因为你的事,还有华阴南事务复杂,多地官员因跟不上政策,还趁机贪污,使得殿下一怒之下处死七人。”
难怪李府义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看来是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进去吧。”谢兰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随即她拄着拐杖走进县衙。
此刻司栖佟刚好反倒北府发来的公文,承认司栖佟在华阴南的地位,并改称华阴南为京华府。
司栖佟承认此名称,并且批了地方官员从此改名京华府。
“小凤凰。”谢兰芝见邻桌有茶水,她便去倒一杯端给她。
司栖佟见她来了,她立即搁下朱砂笔,亲自下堂,接过茶杯。还一边打量她的伤势:“最近感觉如何?”
“也许是伤势在好,有点痒。”谢兰芝也担忧她。
司栖佟见鲁晴母女都来了。她招呼两人坐下,顺便让谢尚光去端几道当地的糕点过来。
糕点盘送上来,芊芊吃得欢快不已。
鲁晴一直默默降低存在感,因为她知道元帅已经休息二十天。现在刚好是十一月底。
司栖佟察觉到气氛马上要进入泥琉陂,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兰芝,可以帮我看看我最近处理的公务?”
谢兰芝答应了。
她很有默契没有提,手里的拐杖随意搁在登腿,她自己的腿却稳稳地踩在地上。哪有拄拐患者的自觉。
芊芊看见都快要开口说:姐姐好像已经好了。
鲁晴捂住女儿的嘴:千万别说可以去泥琉陂。
谢兰芝看完这一个月内的公文,发现小凤凰每一件都处理的恰到好处。她知道哪些该杀哪些不该杀,哪些重要到必须杀鸡儆猴,哪些是需要被提醒的。通通都区分的清楚。连李府义贪了三十斤米了如指掌,以自己超高水准的情报网彻底震慑华阴南,不,如今的京华府所有底层官吏。
至于京华府的情报网,小凤凰是如何快速构建成,完全归功于西卫的密探,无孔不入潜伏在底层。甚至李府义等人明明知道有密探在,但就是不知道对方是谁,完全打破他们固有印象,还以为是训练有加的西卫要员。结果情报都出自于一个失独的老大娘。
一个老大娘将京华府的贪官全给端了。
而李府义之所以不处置,因为他只敢在蝇头小利动手脚,暂时还没到将他拿下时。
谢兰芝毫不吝啬地表扬她:“小凤凰的能力在政务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真是了不起。”
司栖佟点点头,并没有多少情绪,比以前稳重许多。但一想到她那么快稳重,是因为自己的死劫。
谢兰芝放下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