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哥面色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眼神死死锁定前方不远处哭丧的宝鸾,狂热得似要将她生吞。
她怎么能哭得伤心?怎么能为一个去势的死人哭两次?
她的眼泪都是他的,她明不明白?
来之前宝鸾还在担心自己当众哭不出怎么办,毕竟这些天眼泪掉太多,好似要枯竭。结果一上灵堂,气氛恰到好处,哗啦啦的眼泪说来就来。
哭安郡王,也哭她自己。
她就是个识人不清又妄自尊大的傻瓜蛋,现在怎么办,班哥已经失控,他好的时候,让人无从抵抗,可他坏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
宝鸾十分不想跟他回去,可没有法子,心思再活络也无用武之地,最后只能乖乖被拎回去。
没有人敢和他做对,没有人敢站出来问一声,为何三公主多日不曾出门,好不容易露一面待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又匆匆离去。
马车驶回公主府大门口时,宝鸾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立刻认出那是齐无错。
几乎是瞬间就要喊出声,对上班哥霸道的目光,压制着将声音吞回肚中。
半卷的窗竹帘随即放下,严严实实遮住车厢内的倩影。再也窥不见,齐无错拳头紧攥,满身戾气,恨恨咬牙。
他看了又看,仪仗拥着高马华车彻底从视野消失,公主府铜红崭新的大门,将他殷切的眼神隔绝在外。
脑海中一遍遍想宝鸾派人送给他的书信,书信上她的亲笔急促而成,叮嘱他远离公主府,最好出城避一避。
她多日不曾出现,不必想也能知道,有人囚禁了她。这样一封信能送出来,想必很合那个人的意。
他还没有对他下手,大概是在小善的面上。未婚夫刚死,再死一个挚友,小善不会原谅他。换做是他,也不会这么快除掉他。等上数月半年动手,万无一失更易掩盖。
齐无错深恨自己的无能,这种痛彻心扉的哀伤和挫败,似利刃般将人的理智割得四分五裂。
久久站立,忽然大门旁开了一个小门,有人出来,手执刀剑的卫士雄赳赳气昂昂,大有赶贼打匪的架势。
“王爷有命,将人撵得远远的,站过的那块地拿水冲一冲,洒上盐去晦。”
齐无错气恼交加,抽出长剑就要上前大干一场,眼前浮现宝鸾的笑脸,忽然剑花换了个方向,硬生生止住。
要是他有事,小善怎么办?谁去救小善?
论打架,国公爷没怂过。
可今日,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昔日少年郎,终是放下身姿,做了他最不屑的逃兵。
偌大的长安城,既有资格又有能力为小善出头的人不多,他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去崔府碰碰运气。
下人通报的时候,康乐长公主正准备静思小憩。
她刚从太极宫回来,见了太上皇一面,太上皇同她说了一会话,初闻不觉得如何,事后回想,太上皇那几句话,句句深意,不得不让人多思多虑。
太上皇提到小善婚事,说她已死了三个未婚夫,这般贵重的命格,寻常人压不住。
时下女子丧夫或死未婚夫,有命格金贵夫婿不匹配受不住之说,下次婚配,必在身份更高的儿郎中寻觅人选。
是以丧夫或死未婚夫,对这女郎的娘家人而言,不是什么忌讳事,反而是件喜事,有野心的世家,还会刻意制造这样接二连三的“巧合”。西伐大军凯旋时,洛阳太原等地就已经接二连三出现好几个为族中女郎造势的人家。
对于这样的民间俗谈,康乐长公主是不屑一顾的。无非是那些清高的世家想找个理由献媚罢了,造出再大的声势,皇家不愿意笑纳也是白搭。
她深知太上皇为人,是不信这些说法的,可他偏偏民间俗谈的说法安在小善身上,实在匪夷所思。
之后的话更让人难以捉摸,他竟问起玄晖的亲事。
天知道他多久没过问这个外孙,除了朝堂上的事,他难得关心玄晖的私事,多年来头一遭,竟然是问亲事。
直到出了宫回到府中,康乐长公主的心情都未平静下来。
难道父亲是人老心慈想抱孙?想让玄晖早日娶妻成家?
这个说法连她自己都不信。
父亲绝不是那种挂念孙辈的长者,他说这话,必然大有深意。
小善命贵,堪配真龙,而太上皇似乎有意撮合玄晖和小善……
康乐长公主焦虑又激动,沉寂已久的心思重新燃起来——
她曾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她的才智不输任何兄弟,他曾说过,若她为男,皇位后继有人。
齐无错此行顺利,超乎他想象,他甚至没有多费口舌,只是刚一开口,平时厌恶他的长公主就应下了。
她慈爱的面孔写满担心:“若你所言为真,晋王就太胡来了,且安心,我这命人安排车马,亲自前去探望小善。”
齐无错高兴道:“我为殿下引路。”
康乐长公主淡淡道:“不必,你自回府邸,我让玄晖陪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