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传言,安郡王夜遇凶匪,伤重后却拒绝就医,熬了几天终是没熬过去,一命呜呼。
此人是生是死,本无人关心,因三公主选了他做夫婿,才得来这许多关注。
伤重不治,实在蹊跷,原就是个病秧子,常日里吃药看病都来不及,遇到悍匪后反而避开医工?
安郡王死后停棺不到一天,王府当夜走水,大火侵蚀,毁了十来间屋子,其中恰好就有停棺的那间。
一个绝世病美人香消玉殒,死得突然,死后连灰都不剩,令人唏嘘,更显扑朔迷离。
叫人奇怪的是,安郡王府出事后,三公主竟连面都没露,仿佛之前种种痴恋传闻只是幻影泡沫。
宝鸾埋倒软榻,瑰丽小脸满是泪水,时不时发出小猫儿可怜又凄凄的哭声:“……都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他好歹还有几月寿命。”
班哥立在榻前,衣袍全是被汤水泼洒的痕渍,他从容擦拭脸上被宝鸾啐了一口的唾沫,死盯她脸上涕泗的眼泪,嫉妒又愤恨。
要是有天他死了,她会不会流这么多泪?
一个废物秧子,哪值她哭泣?
此子痴心妄想做真夫妻本就罪该万死,有幸被她选中,他竟不珍惜不顽抗到底。
真该让她看看那个病秧子求饶时的窝囊样,一刻钟都撑不到就已屈服。这般心智不坚的人,更该死。
他听她哭,心烦意乱,只想狠狠擦掉这张小脸上的泪痕,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捧住她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
声音委屈冷硬:“别哭了,你都没有为我掉过这么多眼泪。”
宝鸾不理他,继续掉金豆,班哥低下头,抹泪的巾帕没用上,舍不得浪费,他一点点舔干净。
她哽咽的哭声慢慢停下,骂声渐起,颠来倒去地骂他,军营里学的浑话粗话全都用上。
骂着骂着,发现他越来越来劲,好似得偿所愿,简直不可理喻。
他声音调侃混着满足,轻轻叹息:“这样多好,你嘴里谈的只有我。”
宝鸾骂声哽在喉间,哭也不是,骂也不是,人生实在艰难。
重新埋卧在榻,腕间金链环哗啦作响,发出恍若玉石碰撞的声音,更让人深觉刺耳难受。
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他说到做到竟真的将她锁起来。或许是八天,或许是九天,她太忙于羞愤、生气和震惊,没有心思在意日子的流逝。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自她抵达凉州的那个夜晚,他从身后拥住她时,她就知道的,这个人癫狂恶劣,骨子里视众生为无物的狂妄病态,这世间他毫无所惧。
可她竟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让他克制。
回想当初,那个时候她多么难以接受啊,他毫不留情戳破她早有察觉后的自欺欺人,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于一点点敲开她戒备的心房。
她想过的,这世间除了她自己,或许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接受又何妨,这般疯狂到了极点、真挚火热的爱,尝试一回又何妨。
如今方知,是她自大。凶恶的狼崽子视人命为蝼蚁,又怎会为人驯服。
班哥停下来,难耐地问:“怎么不出声了?”
她正懊恼得无地自容,哪肯理会他。
班哥上手一翻,看见她脸上涣散的神情,背一下子绷得笔直,无所适从。
“你还在为他难受?相识不到一个月的人……”他既愤懑又担忧。
是不是这些天闷坏了她?可他不能放了她,一放开,她不知飞去哪。
她是天上的雁,是高空的月,是他不知怎样才能掠得芳心的玉菩萨,多想她行行好,再多喜欢他一点。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迟早要死的。”他恶声恶气,“没有杀他,难道还不够?”
郑重提醒她:“是他自己死的。”
一个玉枕当头掷来,偏身躲过,他语调阴嗖嗖:“你为他打我?”
“打你怎么了。”宝鸾想到可怜的安郡王,一辈子立志做小白脸,好不容易如愿了,结果临门插一脚,不但丢了命,死的时候还是残缺的。
不知到了下面,阎王是否会替他补上,若是投胎做涓人,那她罪过就更大了。
宝鸾现在也不求什么了,反正他是不会放过她的。无奈地摸了摸腕间金环,鼻音浓厚:“好歹让我为他上柱香,履行之前的承诺。我许诺过,无论怎样,一定照拂他的老母,为他姐妹寻好亲事。”
班哥不以为然:“何必你亲自操劳,我来办便是。”
宝鸾只好说:“毕竟有过婚约,他死了我连面都不露,外人怎么看我?”
沉默了一会,班哥见她脸色越来越沉重,垂目握紧手上金链环,不情不愿道:“最多停留一刻钟,我陪你一起去。”
原本凑合就完的拮据丧事,由于公主和亲王前去祭奠哀悼,突然间热闹盛大了起来。
三公主灵前痛哭,不似作假,真情实意的眼泪,总是格外让人动容。旁人看着都有几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