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长满头问号的从地面上爬起来,却发现所有人都倒在他最后记忆中的位置。
只除了路星星。
他眼瞳紧缩,心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种糟糕的可能性,一急之下立刻喊道:“星星!”
话音落下,一道血色的身影应声出现在小木楼后面。
那人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屠刀,浑身送头到脚都被血污笼罩,根本看不出半点面目。
随着他的走动,腥臭的血腥气飘来,可他自己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一样,甚至还咧开了一个笑容。
明晃晃的白牙和浑身血污形成了鲜明对比。
尤其是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又是如此诡异的情况。
马道长瞬间警觉,他立刻手掐法决指向那血人,暴喝道:“我以智慧力,但求伏诸魔!”1
那血人先是错愕,然后吱哇乱叫的喊道:“马师叔你干嘛!我星星,星星啊……啊啊啊疼啊!”
马道长定睛一看,这才慢慢看出来,那还有点像是路星星。
他赶紧收了符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假咳一声:“哦,是星星啊,你怎么这个形象?我都看岔劈了。”
路星星从眼睛里流下两行热泪,顺着脸颊在血污中冲出一道极显眼的白条条。
“师叔,不是你喊我来的吗?”
路星星委屈极了:“难道是在钓鱼执法,故意的吗?”
马道长扭过头去,沉默了。
“……实在是,星星你这造型太吓人了。”
随即,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醒了过来,也都统一的被路星星此时血人一样的形象吓了一跳。
路星星哭得更凶了。
简直像是对月大声嗷呜的哈士奇。
其余人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假装忘记了自己刚刚看走了眼的事情。
王道长默默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道袍,递给了路星星。
“擦擦脸吧。”
王道长诚恳道:“你现在这个形象,能止小儿夜啼能驱邪。要是让谁看到你,怕不是明年又出新形象的门神了。”
——老道长这一脉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冲。
连带着和宋道长关系好的王道长也是如此,说话压根就不会有含蓄委婉的时候。
路星星被打击得抽成了一堆线条。
节目组众人在醒来之后,就发现小木楼外面的危机已经解除,众位道长在清扫着村里,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腐尸。
而救援队则赶快进了小木楼,查看众人的情况。
好在邺澧借给路星星的力量确实强大,即便是路星星这样的小傻子,又因为体质与鬼气不符而无法发挥出全部效果,都足以将节目组众人在四面围困的死局中,顺利保护下来。
更重要的是,燕时洵和邺澧及时从源头阻断了新危机的涌现,让下游的众人在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之前,解决了南溟山妄图夺取大道的祸事。
救援队挨个查看过去,发现节目组里除了那几个发狂的工作人员以外,其余人所受的伤都不重,只是擦伤或者受惊过度。
王道长来看那几个工作人员,又听到旁边张无病的解释后,严肃道:“他们既然是喝了河水才变成这样,那应该是邪祟入体,只要源头的邪祟已死,他们的问题就不大。”
“等回去之后,让他们有时间来海云观一趟,烧一道符混在水里喝下去,就没什么问题了。”
王道长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看来燕师弟在上游解决得很好很及时,他们只是短暂的邪祟入体,顶多影响最近一段时间的气运,不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后遗症。”
但王道长看着张无病,想了想张无病的体质,又加了一句:“不过,他们还是要避开有鬼的地方,否则以他们现在极低的气运,比旁人更容易撞鬼。”
张无病闻言,也很诚恳的回道:“没事,道长您不用担心,有我在,肯定是我撞鬼,轮不到别人。”
王道长:“…………”
这话说的,给我说不会了。我该怎么接?怎么听着这么惨?
张无病倒是早已经习惯了,他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我就像是最招蚊子的那个,只要有我在旁边,蚊子肯定叮我,别人安全得很。”
王道长一言难尽的看着张无病。
他虽然从上次阴路之事,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位导演的撞鬼体质之奇特,但现在看来,他显然认识得还不够深入,还得再了解了解。
不过,寻常人要是容易撞鬼的体质,一般都会哭天抢地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甚至产生更偏激的想法。
但现在看,这位导演倒是豁达得很,对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
王道长看着张无病,默默想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修道?要是导演愿意做道士修行,恐怕一日千里,光凭这份心性,就远比其他人能更快的领会道义。
不过,在排查之后,救援队很快就发现少了两个人。
“赵真呢?还有宋辞,他们两个人怎么都不在?”
路星星听到小木楼里传出来的慌乱翻找声音,赶紧大声喊道:“床底下床底下!他们两个人在一楼房间的床底下!”
救援队员闻声赶到房间,趴地上往床底一看,这两人果然在这!
不过,其中一个被棉被棉服裹得像个蚕宝宝一样,让救援队员辨认了半天都没看出来这是宋辞。
完全是凭着旁边的赵真认出来的这是这两人。
赵真刚一醒来,就心中猛地一跳,赶紧起身转头往旁边看,甚至连头磕在了床底板上都没注意到。
他赶紧伸手往旁边的一坨被子里探去,伸到宋辞鼻子下面探他的呼吸,屏息感受着,生怕宋辞在他莫名其妙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出什么事。
赵真心里满是自责,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是太困了睡过去的。
他在明知道身边人毫无自保之力,需要他帮助的情况下,却还是不管小少爷的安危,自私的睡了过去。
要是小少爷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就在赵真慌乱的探了鼻息探脉搏,在蚕宝宝里一顿翻找的时候,就听到从里面幽幽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赵真,你疯了吗,你给我把手拿开。”
宋辞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软绵绵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气音。
要不是赵真离他近,又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说不定还真听不到这一声。
不过,宋辞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小少爷脾气,嫌弃赵真道:“手都没洗,还那么凉,你怎么敢伸过来?”
虽然被宋辞骂了,但赵真的面色却明显激动了起来,心中一松,顿时躺倒回地面上。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赵真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圈早已经湿了,声音也带着哽咽。
宋辞:“…………”
完了,一觉醒来,我的队友傻了。
宋辞本想要起身,但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衣棉被却制止了他的行动。
并且在刚醒来时眼前一片模糊的宋辞,直到现在才看清,自己头顶上的,竟然是一块木板,看起来有点像床底板。
宋辞满头问号,连带着看向旁边赵真的目光都带上了戒备的探究。
该不会是赵真疯了吧,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塞进床底下?
宋辞快要嫌弃死了,也不知道床底下多久没有打扫过了,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而且说不定还有灰,现在全蹭他身上了。
他光是想想,就难受得想要赶紧去洗个澡。
但是这一动,宋辞却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
简直就像是卧床数年刚醒的植物人,手脚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劲不说,他甚至有种自己身体被掏空了生机,只剩下一张人皮的错觉。
宋辞慢慢回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应该是节目组又遭遇了邪祟。
他顿时大失所望:“啊……怎么偏偏我一直睡着没看到啊?”
小少爷热衷于一切与鬼怪有关的事情,越是危急就越是让他在恐惧的同时,也能感受到更加强烈的兴奋。
一想到那么刺激的事情赵真全看到了,自己没看到,小少爷就幽幽的看向赵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道:“真好。”
赵真哭笑不得。
不过,宋辞这副表现倒是让他确定了,宋辞的身心应该都没受什么影响。
在救援队员出现之后,赵真就将蚕宝宝从床底下拖了出来,交给救援队员去检查身体。
听到赵真说了那些扎根在宋辞身上的丝线和菊花之后,队员的脸色渐渐严肃,然后点点头,道:“放心,医疗人员就在客厅里,会先做一个全身检查紧急处理,等负责人那边有消息了,就想办法将宋辞先生送出山外。”
宋辞撇了撇嘴,不高兴道:“好慢,你们难道还想爬山出去吗?”
救援队员:来了来了,传说中坏脾气小少爷的刁难!
他更加怀念负责人了,拼命盼望着负责人早点回来,这种能够和各种人打交道,统筹好一切的技能,只有负责人不在之后,他才真切的知道这种技能有多牛。
救援队员:负责人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呜呜。2
但没想到,队员已经做好了会被宋辞一顿骂的准备,甚至在暗中做好了心理建设后已经露出了一个礼貌性假笑准备迎接风暴,可宋辞却只是要了个能够与山外通讯的设备。
然后打给了宋辞哥哥。
电话刚一接通,宋辞就不满的朝电话那头喊道:“你是想冻死你弟弟好独吞家产吗?再不让直升机来接我们,你就别想再看到我了,我准备去张无病家当弟弟了!”
宋辞哥哥:“!!!”
旁边听到声音的张无病:“???”
“不是,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张无病纳闷道:“你不是讨厌我吗?”
张无病和宋辞在一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对小少爷的脾气有多矛盾深有了解。这可是唯一一个既是朋友也是敌人的人,又喜欢和他做朋友,又讨厌他。
搞得张无病这么多年来,都没搞清楚应该怎么应对宋辞。
但宋辞听到张无病的话,却只是翻了个白眼:“哼,你虽然不行,但你父母很厉害,我要是你妈妈生的就好了,这样我也能撞鬼了。”
赵真和救援队员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张无病却习以为常:来了来了,果然又是鬼的事,唉。
“这运气我可以不要,全给你。”
张无病诚恳道:“之前宋道长说我命里有一座鬼城。”
宋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喔喔喔!”
赵真哭笑不得,隔在了两人中间,不让两人像小孩子一样继续拌嘴。
“行了少爷,等你好了再说吧,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还顾得上吵架。”
赵真无奈道:“就算你哥哥让飞机过来也需要时间,你先去接受治疗。”
宋辞瘪了瘪嘴,但还是没再说什么。
救援队倒是有些急。
因为需要处理的事件过于特殊并且具有保密性,所以一直以来,特殊部门都是相对独立的存在,全靠官方负责人一人对接全部外界事务,统筹规划所有。
一旦官方负责人不在,就相当于对外界全部事务的中转站失联,工作断开,无法顺利对接。
现在既然危机已经解除,那剩下的,更多是各个部门之间的通力协作,包括舆论小组,紧急救援小组,还有与偏南地区官方的对接等等,都需要官方负责人。
可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负责人却生死未卜,连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就在救援队员急得不行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小木楼前。
邺澧手里拎着官方负责人,冷峻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并没有像之前燕时洵受伤时横抱着燕时洵那样抱着负责人。
对于除了燕时洵之外的生人,邺澧并没有什么温柔对待之意。
他的全部温柔和偏爱,全给了燕时洵,其他人分不到。
这也就让负责人整个人软软的耷拉在地面上。
让小木楼里注意到这一幕的救援队员既是高兴,又是心惊肉跳,生怕负责人是被拖过来的受到了二次伤害,赶紧跑出去,从邺澧手里接过负责人。
不过邺澧也心里有数,他本就是缩地成寸而来,根本不是队员想象的一路拖行过来,所以负责人在被燕时洵稳定住生命体征之后,只是昏睡过去而已,并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
虽然负责人还需要更精准的医疗,不过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路星星老远就看到了邺澧,顿时眼睛“噌!”的就亮了,赶紧欢呼雀跃的跑过来。
“师婶!”
邺澧的目光在看清路星星的形象之后,瞬间冷了下来,嫌弃道:“离我远点。”
路星星立刻原地刹车,头顶支棱的呆毛都软了下来。
像是哈士奇伤心到飞机耳。
但邺澧并没有立刻进入小木楼,而是静静的站在小木楼外,像是等待着什么。
路星星好奇的偷偷抬眼看去。
没让邺澧等很久,一道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不远处。
是燕时洵。
邺澧刚刚还没什么温度的面容,立刻就展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迎了上去:“时洵……”
结果他话刚出口,就发现不仅是燕时洵一个人。
燕时洵简直像是“回娘家”的年轻媳妇,左手拎一个姐姐,右手拎一个妹妹,后背上还趴着一个井小宝。
井小宝趴在燕时洵挺括坚实的肩膀上,用小肉手撑着软嘟嘟的脸颊,另一只手环着燕时洵的脖颈,还在咯咯咯笑着和燕时洵说着自己的经历。
就像是找家长分享游乐园趣事的寻常孩童。
在发现邺澧扫过来的目光时,井小宝还挑衅般仰了仰头,得意得像是在说:我能这么抱着燕燕,你能嘛?嘿嘿嘿。
邺澧顿时黑了脸。
而路星星一路狂飙着眼泪扑过去,神情的喊着:“燕~~哥!!”
他浑身血污碎肉,只有一张脸被勉强擦干净了出来,能认出来五官。
简直像是在外面跳进泥塘里疯玩的狗子,在看到主人的瞬间快乐的带着浑身的泥扑向主人。
燕时洵看清路星星的形象之后,立刻嫌弃的喝止道:“站那,别过来。不然揍你。”
路星星泫然欲泣,觉得自己接连被师婶师叔嫌弃,已经伤心到快要被打击成一团了。
但是燕时洵丝毫不为所动。
——以他对路星星脸皮的了解,这根本就不算个事。
而且他更不愿意被路星星蹭一身血污,脏死了。
燕时洵在看向姐妹两个时,面容上的嫌弃转变成安抚的笑意,轻轻将她们放了下来。
“我们离开南溟山的时候,你们就和我们一起走。”
燕时洵笑道:“外面会有人帮助你们适应新生活,别担心。”
妹妹扑进姐姐的怀里大哭,姐姐则哽咽的向燕时洵点点头:“谢谢。”
姐妹两个抱头哭泣。
邺澧走过去,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手臂环上了燕时洵的腰身。
——并装作不经意的将井小宝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