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为隐约感觉到那个恶鬼入骨相和鬼神在接近自己,所以师公也豁出去不管不顾了起来。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完整的完成目标了。
师公不想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那种弱小无力,只能在天地鬼神面前瑟瑟发抖的感受……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师公的眼里闪过狠戾之色,狰狞扭曲的脸上,全都是对邺澧和燕时洵的恨意。
要不是那两个,他明明可以在更充足的准备下完成冬至祭。
虽然当年神婆的后代出现让他很是惊喜,但他原本的计划,却是利用这一次冬至祭,完成最后的力量循环。
就如鱼跃化龙。
在突破了最后一次阻碍之后,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再伤害到他。
他会借由所有的生命,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因为那两个的逼迫——尤其是那个不识好歹的恶鬼入骨相,他只能如此狼狈的选择了神婆后代,这对他而言,简直像是因为弱小而耻辱的标记。
师公恨恨的想着,等他完成一切之后,首先就要让那两个试试永远被困于生死之间的痛苦,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在师公的盯视下,阿玉抖着手在靠近棺材。
她见过以往每一次祭祀,也因此知道,除了师公之外的人靠近这些妖异菊花,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人已经变成枯骨的尸骸,此时还就在下面山崖的悬棺之中,魂魄永远的被困在尸骸里,不得离开。
她不想变成那样,她,她还想要去山外看看,还有上次,山外的老板娘已经约定好等这次她去的时候,要给她带新衣服,她不想……
“你还在等什么,阿玉!”
师公发现了阿玉的迟疑,他愤怒的弯下腰,勉强恢复了正常的手掌向少女伸去:“还是说,你也有了异心?”
阿玉被吓得直哭,拼命的想要为自己辩解。
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些尸骸之一,她亲眼见过被师公杀死的人,因此而对死亡满怀畏惧。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师公,阿玉胆子小,她笨手笨脚做不好,还是我来吧。”
姐姐面色沉稳的走出阴影,出现在师公的视野内。
师公转头看去,因为姐姐的懂事而面色有所缓和。
“不枉我留你们姐妹一命,这些年来让你们在我身边。阿兰,你是个好孩子。”
姐姐平静的向师公行礼:“是,我们两姐妹不敢忘记师公的恩德。”
只是在低下头时,姐姐的目光愤怒而不甘。
但为了妹妹的命,她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起伏的心情,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的走向棺材,将妹妹从棺材前挤走。
“姐姐……”
妹妹心中一松,但依旧担忧的看着姐姐,心情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愧疚。
姐姐向她安抚性的短暂一笑,然后蹲下身,深呼吸一口气,手掌伸向棺材。
在姐姐的皮肉接触棺材的瞬间,那些原本爬满棺材的花纹开始向她所在的地方游走,漂浮在空中的金色丝线也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猛兽,迅速向姐姐的手掌扑过来,狠狠地扎根其中。
生机源源不断的从姐姐身上输送向那些菊花,让花朵盛开得更加艳丽,而姐姐却闷哼一声,面色开始转向惨白,血色褪尽。
妹妹在旁边紧紧揪着衣角,急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师公就在一旁看着她们,妹妹什么都不敢做。
沉重的棺木在姐姐的手中被缓缓抬起,发出了沉重刺耳的“吱嘎!”声。
在棺木掀开的那一瞬间,大量的生人气息从缝隙中泄露出去。
师公的眼睛里染上兴奋,他抖得根本无法止住的手伸向前,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神的那一刻。
快意和激动充盈他的心中,在极致的诱惑之前,他原本的谨慎小心破功,让自己的气息被泄露出去一瞬。
姐姐在强忍着疼痛掀开棺材之后,却在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时,眼睛瞬间睁大。
——这个人手中抓着的,竟然是她之前在村子里送出去的织物!
那个说要离开村子的人,却恰好是被选中的祭品吗?
那一瞬间,姐姐的心中几乎被绝望占满。
她还满心以为,最起码她救了一个人出去,原来并没有吗……她连最后因为不甘的反抗都做不到吗?
但是很快,姐姐就发现,那个人的脸似乎和村中所见并不相同,衣服也不太一样。
仔细看的话,这人反而像是曾经她见过的南村神婆的遗体的脸。
姐姐的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难道,当年死在师公手下的神婆,她还有后人在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南溟山还有被拯救的可能?
原本绝望的姐姐,因为南天与南阿婆隐约相似的面容轮廓,而生出一线希望来。
而在远处,邺澧在师公泄露气息的一瞬间抬起眼眸,目光迅疾如雷电般直射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找到了。
多年来放弃一切也要东躲西藏的罪孽魂魄……就在对面。
锁定住师公方位之后,邺澧迅速朝燕时洵而去,他长臂一伸,就环住燕时洵劲瘦的腰身,将他抱在怀中,然后从山路的棺材之上倒向旁边的万丈山崖。
从下方吹上来的气流在燕时洵耳边刮过,狂风差点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燕时洵错愕的看向邺澧:“你干什么?”
“之前我无法确定南和也的方位,所以没有使用力量,以免打草惊蛇,让他再一次逃脱。不过。”
邺澧的眼眸冰冷锋利:“现在,他逃不掉了。”
黑色的雾气在邺澧下方弥漫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山谷。
那些雾气如有实质,将原本的深渊填满成平地,而邺澧环抱着燕时洵从上面疾驰而过,缩地成寸,几乎是瞬间就从这一侧的山崖抵达了另一侧。
即便远远隔着黑暗,但邺澧锐利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山峰自然形成的凹槽处。
那里,有一道令邺澧厌恶的身影。
师公也若有所感,原来正准备伸向棺材里安睡着的南天的手一顿,他抬头向前看去,然后眼睛紧缩成点。
仿佛是二十年前的噩梦重现。
鬼神的面容肃杀,身周气场惊骇沉重,带起的历风席卷而来,像是刀刃般如有实质的锋利,就连坚硬的岩石上都被切割出深深的印痕,碎石滚落山崖。
二十年前,鬼神也是这样,在他杀死南村神婆之后,向他走来。
力量形成了天罗地网,让他无法逃离。
师公甚至以为,自己又重新死了一次。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惊慌却动作不停的往棺材里扑去,整张失去了血肉的人皮想要包裹住南天沉睡没有意识的身躯。
不过,同样看到邺澧的,还有就在棺材旁的姐姐。
她一直注意着师公的动向,心有不甘的想要找到师公的破绽,不想就这么死去。
但她很快就发现,师公竟然停住了动作再往旁边的山崖半空看去。
从这一对弃婴被师公捡回南溟山中之后,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师公如此惊骇失态的模样。
她不由得疑惑的同样侧身看去。
姐姐不认识邺澧,也不知道这是鬼神。从小到大都在南溟山中长大,与死人打交道,让姐姐对于生死的区别也变得麻木,分辨不出人神鬼的区别。
但是,姐姐一眼就认出了邺澧怀里的燕时洵。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人,他在村子里对她姐妹两个展露出了善意,还想要把她妹妹从南溟山带出去。
或许,这个人能够帮助她和妹妹,打败师公吗……
姐姐不敢确定。
但是她感受着身体中生机的流逝,又看到旁边令她憎恨恐惧的师公,终于还是一咬牙,下了决定。
反正她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她害怕了十几年了,就连反抗也小心翼翼的隐晦,只敢偷着往山外送编织好的织物,想要让那些人活着离开,却一直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为了妹妹的命,她该拼一次了!
姐姐的目光瞬间坚毅。
就在师公急切想要扑向棺材的时候,姐姐却忽然松开了手,迅速将棺材重新合上。
“轰!”
一声巨响,棺材瞬间合拢。
师公撞在棺材外面,扑了个空。
他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愤怒的看向旁边:“阿兰,你!”
姐姐面色苍白,却挑起唇冷笑:“去,死——老怪物!”
师公的目光从不敢置信转向暴怒,他伸手就将姐姐从原地大力推开出去,咆哮着拼命想要重新掀开棺材。
虚弱的姐姐无力反抗,只能跟着力道一起向外飞去,直冲出巨石之外,像是受伤的雏鸟一样,掉落山崖之下。
妹妹惊呼一声,撕心裂肺的扑过去:“姐姐!”
但就是这耽误的短短瞬间,已经足够邺澧从远处缩地成寸疾驰而来。
浓郁的雾气将一切包裹其中,惨白的灯光在山路上若隐若现,整座南溟山连同周围的整片天地,都瞬间进入了邺澧的感知之中。
原本因为被师公掌控而被隔绝于天地之外的南溟山,重新回到了鬼神的掌控之中,而天地垂眼注视于此。
力量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邺澧将一切生死隔绝于黑雾之外,杜绝了任何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新发生的可能性。
为此,在雾气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瞬间被剥离了生死。
山路上抬棺的村民,棺材中的尸骸,山崖上的悬棺,甚至包括这对姐妹……除了燕时洵因为经脉内有邺澧的力量而不受影响之外,所有人,都瞬间失去了意识。
包括远在下游长寿村的节目组众人和救援队,就连那些村中长寿健康到诡异的老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一样,上一刻还在说着话,下一刻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那些原本在攻击节目组众人和救援队的腐尸,更是像是被扎破的水球,血肉轰然爆开四溅,只剩下一张人皮落下来,盖在没有骨头的血肉上。
之前还陷入着焦灼苦战的长寿村,瞬间安静了下来。
整个南溟山中,死寂一片。
只有因为暂时得到了邺澧力量的路星星,在所有人到底不起的时候,依旧好好的站在原地。
阴冷的山风从已经变成战场的长寿村中吹过,将腐尸的血腥味吹散开来,送来一丝清凉,也让原本杀腐尸杀红了眼的路星星冷静了下来。
路星星浑身上下都沾满着腐尸爆开的血肉,连发丝都被腥臭的味道浸透。
他手里拿着被他当做武器的长棍,迷茫的看着周围弥漫的黑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经脉里游走的力量,却对黑雾适应良好,甚至隐约有种狗崽见到了主人的欢快感。
——当然是路星星自己的个人感受。
路星星眨了眨沾满了血液而沉重的睫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卧槽……”他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难道是师婶做了什么吗。”
路星星难言自己此刻的心惊,甚至连带着对邺澧的身份都产生了惊骇,无法想象邺澧到底要有多强,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路星星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急急的蹲下身去探所有人的鼻息。
然后他骇然发现——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没了呼吸脉搏,像是死了一样。
但是偏偏又没有死,生机依旧存在于他们的体内。
就好像,所有人的生死都被暂停在了这一刻。
既非生,也非死。
就像是长寿村的老人们那样,无论是生是死的界限里,都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路星星先是焦急了一瞬,随即他意识到,师婶不会杀了所有人。
即便他畏惧邺澧,但他更加相信燕时洵,有他师叔在,所有人应该没事才对。
于是,路星星在战场上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愉快的弯腰从一位老人手中抢走屠刀。
然后,他开心的在被暂停了的战场上手起刀落。
“噗呲!”
主屏镜头前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倒地不起,顿时惊骇:[发生了什么?不会是所有人都死了吧!!!]
[路星星???他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
师公并不知道下游长寿村都发生了什么。
他被隔离开了对整个南溟山的掌控,就连一直源源不断由菊花作为媒介供养着他,让他在重伤后依旧能够苟活的生机,都被阻断在外。
师公此时就像是需要昂贵药物和机器维持生命的重病老人,脸色一瞬间衰败,原本光泽的皮肤开始迅速爬满皱纹,变得狰狞恐怖,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仙人姿态。
他死死的趴在棺材上,不肯放弃的努力想要从南天的魂魄中夺回力量,一边抬起眼,双眼血红而怨恨的看向前方。
“你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师公的嗓音嘶哑而怨毒:“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鬼神,哈!不也是踩在那些活人上面的吗,为什么天地不承认我,却反而承认了你!”
邺澧微微垂下眼眸,看向师公的目光充满着冰冷的厌恶。
大道此时与他同在,天地垂眼向渺小蝼蚁,威势沉重。
“你曾借由生死逃避。”
邺澧沉声道:“这一次,你再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