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秒,他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滚!给老子滚踏马的出去!有老子在你们这些死东西别想踏进来一步!”
怒吼声从远处遥遥传来,还伴随着几声尖叫惊呼,让人只能隐约辨认出其中一部分。
但王道长却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分明是路星星的声音!
“星星?”旁边的马道长也愕然抬头看去,想要从沉沉夜色中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长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传递着信息。
路星星和节目组的人在一起,看来是节目组遇到了危险,有可能是节目组所在的小木楼被腐尸闯入,所以路星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这时,负责关注直播的救援队员也急急上前:“负责人,燕先生的直播好像是掉了信号了,现在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节目组那边的主屏信号刚刚恢复正常,可以看到很多死尸围在他们的小木楼外面。”
王道长沉下了脸。
看来……长寿村,是必须要进一趟了。
“唰!”的一声,王道长拔出了手中桃木剑,带头大跨步走向长寿村。
明明是木质剑身,却在空气中嗡鸣不止,令人闻之心惊。
老人却没有丝毫慌张,他咧了下嘴巴,从容而缓慢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村口。
而被老人震慑所以不敢上前的腐尸却失去了束缚,嗅到了活人气息后,从四面八方狰狞扑向众人。
沉沉黑暗下,所有噪音混杂在一起,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但是,在腐尸冲过来的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有看到,被腐尸冲散了队形隔离在外的官方负责人,眼睛失去了焦距,摇摇晃晃的一步步走向村边的河水。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让他前往没有苦痛的幸福之地。
官方负责人的眼珠慢慢浮现出猩红的光芒。
然后,一脚踏进了河水。
“噗通!”
巨大的声音响起,水花四溅。
王道长闻声回头,却只看到负责人一闪而过的背影,还有伸出河面抓住他的腐尸手臂。
王道长目眦欲裂,大吼:“负责人——!”
……
燕时洵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摇晃。
像是在乘坐绿皮火车一样,跟着车轮摇摇晃晃的前行。
没有彻底清醒的意识让他还有些纳闷,疑惑自己难道是在火车上,赶往委托人所在的地方去帮人驱邪吗?
难道是他睡了太久,所以连思维都混乱了?
但是很快,横在腰腹上的手臂,还有身边存在感强烈的结实身躯,都让燕时洵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在火车上。
——毕竟以他的习惯,绝对不会让人睡在自己身边。
更别提火车的床铺根本挤不下两个人,以往他一个人都睡得勉强。
燕时洵眨了眨眼眸,放在身边的手掌下意识弯了下手指,便很快向旁边摸索去,想要搞清楚此时自己所身处之地。
因为他眼前都是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这也是他刚醒来时分不清自己是梦还是真实的原因。
而很快,从手掌下反馈回来的信息让燕时洵意识到——
棺材。
他身下有木板,旁边也是围起来的木板,上下左右都是木板。
并且从手掌大概丈量出来的尺寸来看,就是棺材无异。
不过,他身边的一侧还是有些差别的。
燕时洵伸出去的手掌只摸到一具微凉结实的身躯,在他疑惑的摸索下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时洵,痒。”
邺澧无奈却真诚的道:“可以等出去再说。”
这一刻,燕时洵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是在黑暗中,所以脸上腾起的高热不会被人看出异常。
燕时洵假咳了一声,状若从容的收回手:“你也把手臂从我身上拿开,很沉。”
邺澧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棺材太小了,很挤,没地方放。”
他又真诚的接了一句:“我连腿都没能伸直。”
说着,邺澧还动了动自己的长腿,让燕时洵体会一下,他此时被迫缩在尺寸不合适的棺材里的窘迫。
“我倒不介意睡棺材,窄一点也没关系。但是,能做一个长一点的棺材吗?”
邺澧说话时的气息,尽数落在了燕时洵的耳廓上。
让燕时洵忍不住偏了偏头,觉得耳边发痒。
不过,因为棺材太小,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所以邺澧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燕时洵,而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却只能以一个极不舒服且窘迫的姿势侧着身躺着。
所以,当邺澧抬腿又落下时,恰好落在了燕时洵的身上。
这让燕时洵黑了脸,低沉着嗓音让邺澧把腿收回去。
邺澧无奈的叹了口气:“怪我,我要是瘦弱矮小一点就不至于这样了。”
燕时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所以,我为什么非要和你睡一口棺材?”
“唔……”
邺澧眨了眨眼眸,在黑暗中泛起一丝笑意:“死同棺?”
燕时洵:“……滚!”
邺澧见好就收,在试探了燕时洵忍耐的极限后,从边缘从容后退,认真道:“时洵你还记得,在你进入梦境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燕时洵回忆道:“我看到,南天被扔进了棺材……等等,所以可能当时我也在棺材里。”
不等邺澧给出肯定的回答,燕时洵就疑惑道:“但我之前并没有看到你——你哪来的?就算睡棺材也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邺澧笑道:“恐怕是因为,我们是一起从梦境中出来的吧。”
“我比你早醒一些,棺材在被人扛着走。”
燕时洵无语:“既然你早就醒了,为什么我们还在棺材里?”
邺澧心里想,因为我一睁眼,就发现你在我怀里睡着,离开棺材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自然要珍惜。
不过,以邺澧对燕时洵的了解,如果他真的这样说了,燕时洵一定会生气。
所以邺澧眨了眨眼,委婉的换了一种说法:“我在等你醒来。”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蹲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几乎喜极而泣,一直高高吊起来的心总算是能落地了。
有些人在松了口气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
[我快要被吓死了,燕哥分屏突然就黑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键是连主屏那边都好半天没有画面,虽然视频平台说信号正常,可能是断电产生的影响。但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真的快要急死了。]
[啥?等等,按照燕哥说的话的意思,我们刚刚看到的根本不是黑屏,而是因为燕哥睡在棺材里??]
[!!离谱!这是我听过的最恐怖的理由了。]
[住宿舍的人瑟瑟发抖,赶紧拧开了小夜灯。晚上熄灯之前我还和朋友调侃,说我每天像是睡在棺材里……啊啊啊!!]
[之前就被吓出了一身热汗,现在又被吓得汗毛直立,孩子人快没了。]
[哆哆嗦嗦从被窝里爬出来,把自己抻成一长条去够台灯开关。呜呜呜好可怕,妈妈我能和你睡一个被窝吗?]
[默默抱紧了喵子,反复催眠自己这只是自己没开灯,不是我也睡在了棺材……啊啊啊啊妈妈!!]
[等等,还有人和燕哥在一起?谁?该不会燕哥在和鬼说话吧……]
棺材里没有一点光亮,让即便在夜间依旧能正常工作的分屏镜头,也拍不出一点有用的画面。
一片纯然的黑暗,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之前燕时洵梦境的观众们,更加惶惶不安。
但是,即便阴冷的山风从棺材的缝隙里透进来,燕时洵依旧没有觉得寒冷。
反而还有点热,连额头都起了细密的汗珠。
别看邺澧的体温偏凉,是会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刚从冷库里走出来的程度。
但当他抱着燕时洵睡棺材的时候,源源不断的鬼气渗入燕时洵的经脉中,却反倒让燕时洵获得了充足的力量,之前被消耗一空的经脉重新充盈。
燕时洵不自在的皱起眉,用手肘顶了顶邺澧:“让开点,我要掀棺材了。”
话音落下,燕时洵的手臂就伸出向上,有力的撑住了上方的棺材盖子。
邺澧也配合默契的将自己向后面靠去,他的手掌落在了身后的棺材板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同时发力。
瞬间“砰!”的一声,原本被长钉死死钉住,又用铁水封边,被谨慎的封得死死的棺材,竟然瞬间四分五裂。
断裂的木板向四周飞去,木屑纷纷扬扬。
而燕时洵在瞬间将自己平躺着的姿势调整好,敏捷的在木板碎裂的时候长腿下落,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双腿微屈卸力。
但是,当燕时洵直起身抬头看去时,却猛地对上一张青白僵硬的面孔。
燕时洵瞳孔一缩,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
与燕时洵面对面的,正是之前他在长寿村里看到过的众多提灯村民中的一个。
村民手里依旧提着惨白的灯笼,眼神木楞发直,像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却没有自主的思考能力。
即便原本扛在肩上的棺材碎裂,他依旧维持着一手提灯一手扶棺的姿势,甚至没有停顿的继续按照原本的步调往前走。
沿着山壁而成的小路盘旋而上,宽度却不足一尺,只能容一人通行。
燕时洵避无可避,眼看着那村民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快要到脸贴脸的程度,连村民身上腐臭潮湿的气味都清晰可闻。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村民到底是什么,魂魄还有没有救的情况下,燕时洵在将村民踹下小路和自己避让的选项之间,无奈选择了避让。
刚刚才掀棺而出,思维还在惯性向前运行思考着之前想的事情,下一秒就又要面对选择,并且避让的动作也因为这样狭窄艰险的小路而变得困难。
燕时洵甚至看到从自己脚边的棺材木屑,就滚落向山崖之下。
他迅速抬手向上,一跃而上拽住上方一块凸起的石块,修长的身躯腾空而起,在万丈悬崖之上荡开,像是展翅欲飞的鹰。
跟着分屏视角看到了这一切的观众们,也跟着燕时洵体会了一把腾空的感受,把很多人吓得吱哇乱叫。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起飞了!!!]
[这特么的是无敌旋转大摆轮吗??能拿世界纪录的那种高度??]
[卧槽!卧槽啊啊!!]
在失重的感觉下,燕时洵却迅速平稳下心境,又在半空中调整好了姿势,然后在那村民刚走过去之后,就重新落向下面的小路。
危机暂时解除。
但是,刚刚在上面的高度看到的景象,依旧让燕时洵的心脏紧缩。
——在整条蔓延向盘山尽头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像这样的村民。
他们提着灯,扛着棺材,毫无神志的向前走。
如果他不彻底避开这些村民,相似的选择只会每间隔几秒钟就重演一次。
这对他的体力明显是个不理智的消耗。
燕时洵还没想出应对的办法,忽然就感觉一道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有力的环住他的腰身。
然后,抱起他倒向小路旁边的山崖。
燕时洵能够感觉到自己向后撞入了一怀抱,坚实的胸膛和微凉的体温让他知道身后的是邺澧。
阴冷的山风从万丈之高的悬崖下吹上来,从燕时洵耳边呼啸吹过,也将他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在一片涩意的生理性眼泪中勉强眯着眼眸,强撑着向上看去。
在一盏盏惨白灯笼的照耀下,燕时洵能够看到,山壁和小路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些扛着棺材的村民也是。
他的视野角度,在向下变换。
邺澧……竟然抱着他一起跳了崖。
失重的感觉让燕时洵心脏不自觉加速,眼眸微微睁大。
但是因为是邺澧,他没有任何挣扎和惊慌,而是静静等待着。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这么做的意图,但他很清楚,邺澧是可以被他信任的人。
两人迅速向下落去。
邺澧伸出手,一手单臂环抱着燕时洵,牢牢的承受住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一手猛地扣向山壁,将他们下落的趋势稳住的同时也迅速调整好了角度。
下一刻,燕时洵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就在落地的瞬间,燕时洵也迅速伸出手抓住旁边的山壁。即便他知道邺澧的身份,但还是下意识的为邺澧减轻压力。
……不,不是地面。
在晃。
燕时洵刚喘了口气,就立刻低头向下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被他和邺澧踩在脚下的,并不是什么地面。
而是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贴着山壁横放,被深深夯进山壁的几根木杆承重。
褪了色的木板风化严重,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
在承受了他和邺澧两个人的重量之后,棺材连同下面的承重木杆,都在上下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这!”燕时洵诧异。
“南和也用了特殊手段,一旦他感知到我的力量,应该又会逃窜,所以我暂时只能收敛力量,直到找到南和也的所在。”
邺澧平静的解释道:“正好小路下面有悬棺,可以供我们落脚。”
“悬棺?”
燕时洵迅速抓住邺澧话语中的关键词。
邺澧抬手指了指远处。
燕时洵顺着看去。
然后在看清了那景象的一瞬间,燕时洵瞳孔紧缩,面容上不加掩饰的惊骇。
在一片黑暗的群山之中,一盏盏惨白的灯笼汇聚成一条盘山的灯带,在南溟山上绵延。
这让燕时洵得以看清——
在对面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一具接一具的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