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负责人想起了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是燕时洵说这里有车祸,和诡异的求助人。
而那个时候,燕时洵说过一件事——他们车的司机,是忽然看到了前面出现了一辆翻倒的车。
就是这么巧,他们在车祸现场,没有看到车和人。
或者尸体。
所有能够讲述真相的,只有一颗眼球。
法医已经将眼球取样,准备去和数据库的样本比对了 ,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确定那位受害人是谁。
人还活着,就生生被挖了眼球,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刀尖一寸寸逼近自己的眼球,那种等待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感和疼痛……
即便是见识过太多死亡的法医,也有些不忍心。
官方负责人皱眉思索,反复回想着燕时洵和他说过的情况。
高速上的车一辆辆疾驰而过,在看到这边出了车祸后,所有人都自觉加快了速度,不想因此而造成拥堵。
人常年都处在噪声的环境中,对于车辆发出的声音已经太过于熟悉,以致于常常会忽略它。
官方负责人在打给燕时洵却没有接通后,一直在努力思索的大脑,忽然间灵光一闪,耳旁捕捉到了旁边车子的喇叭声。
不同于环境噪音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大脑的注意。
官方负责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里还举着手机,就赶紧回身抓住了那位车主的手臂,问道:“这条路段,一直车都很多吗?”
车主点点头:“这条道是从滨海市到旁边一个县城的必经之路,所以很多要回县城老家的人,或是去滨海市的人,都会走这条路。”
车主指了指自己的车,向官方负责人示意自己后座上堆着的麻袋:“诺,我就是啊,买了东西回家看我爸。”
听到这话,官方负责人没有继续发问,反倒盯着公路,仔细数了一下过往车辆的数目。
在他计数的短短一分钟内,已经有十几辆车驶过去。
即便和滨海市市区日常大堵车、一小时挪动三米的盛况相比,这点车流量简直毛毛雨不值一提,但还是让官方负责人愣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
燕时洵说过,他们会停下车查看那位求助者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那条路上完全没有车辆驶过。
如果不是他们恰好路过,恐怕那位求助者根本找不到能求助的人。
燕时洵的讲述中,发生车祸的地方是荒无人烟之地。
可他所看到的,却是算得上热闹。
一分钟十几辆车,即便是时间点不同,但也绝对达不到燕时洵所说的那种情况。
官方负责人很信任燕时洵,并不认为是燕时洵骗了自己——也没有那个必要。
他想要和燕时洵核实这件事,奈何燕时洵依旧是电话不接,消息不看的状态。
官方负责人将他目前得知的情况编辑了一下,给燕时洵发了过去。
他正准备向马道长问什么,眼角的余光忽然漫不经心的扫过车主停在一旁的车。
车……行车记录仪!
官方负责人立刻惊喜问道:“你车上安装行车记录仪了吗?”
如果能够找到事发时的监控,或许就能知道那辆车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又是怎么出的车祸。
车主也猛地一拍手:“对哦!有有有,当然有!这年头敢下车帮忙的,谁不装个行车记录仪啊,万一赖上自己怎么办。”
恰好这时,队长也接了个电话,然后向这边走来。
“因为找不到这段路的监控录像,所以我申请了收费站的监控,想要看看这辆车的司机身份。”
队长道:“虽然这辆车走的是自动缴费,但监控还是拍到了一闪而过的脸。他们已经把监控发给我了,要不要一起看看?”
官方负责人:“正好,这位车主的行车记录仪应该也记录了车祸的现场,一起吧。”
马道长没有参与他们的行动,而是一直低着头,用布鞋鞋尖小心的踢开路面上的碎片残渣,想要从中看看有没有其他证据。
比如,还有没有眼球之类的。
虽然事实不忍,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证据。
马道长的卜算能力在同级别道长中算是差的,常常被老道长骂说应该和路星星一起回炉。
他做不到像燕时洵那样直接就地以天气地点、甚至抬头所见之物起卦,他与天地之间的沟通,需要依赖于起卦的仪式和精密的计算。
而如果他能找到更多与当事人有关的信息,那他就能更准确的起卦,算出当事人现在的所在和情况。
“嗯?”
一道闪光在阳光下闪了闪,让没有防备的马道长被晃了眼,下意识偏头。
等再定睛看去时,马道长才看清,那是一条塑料,上面覆盖着一层反射彩虹光泽的膜,在车子落下的零件里反着光。
马道长抬头看了看明媚爽朗的太阳,感慨这就是天意啊,如果不是阳光,他还发现不了。
他走过去蹲下,小心从杂物里捡出来那一条塑料。
这应该是一个大塑料上剪下来的,不规则的毛刺边缘还有一点剌手。如果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上面的羊膻味和血腥气。
从残存的规整边缘来看,原本的塑料片的宽度应该将近五厘米。
这也是各类卡片最喜欢使用的尺寸。
马道长用道袍一角,小心翼翼的擦去塑料条上的汽油和尘土,露出下面被掩盖住的字迹。
最上面的图案,让马道长很熟悉。
赫然是滨海大学的校徽。
……
燕时洵在将井小宝拎到车子最前面揍的时候,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
直播前的观众倒是有些懵,但是也只当是小孩可能不听话,所以燕时洵才出手教育一下。
也有些人认出了井小宝,知道他是之前和李雪堂导演合拍时,出镜的小演员。
有观众感慨:[没想到啊,都已经做童星了,经济都能独立了,还是逃不过一顿揍啊。]
[笑死,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在燕哥面前,别说一个小孩了,就算一壮汉也的哭出来吧。笑死,根本硬气不起来。]
[咳……有点不好意思发弹幕,刚刚我还骂燕哥来着,听燕哥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可能想错了,错怪燕哥,真是不好意思。]
[所以说啊,刚刚我就提醒过了,小心脸被打肿。]
井小宝的求饶声和可怜巴巴的哭声,一路从最前面传到后排。
还是白霜有些不忍心,出言求了情:“燕哥,小宝也不是故意的吧,他现在应该知道错了。”
井小宝眼泪汪汪的抬头,看向这个帮他说话的大姐姐。
在这一刻,他觉得这是除了他妈妈以外最好看的姐姐了。
井小宝:人间还是有好人的!呜呜呜,就是绝对不包括燕时洵,还有那个告状的人。
他的小屁屁呀……肿成桃子了。
要是别人对井小宝动手,别说对他造成伤害,就连碰到他都难。
但偏偏,燕时洵对井小宝简直是同属性相克。
尤其是燕时洵比井小宝多活了这么多年,天地大道对于两者的态度截然不同。
人为万物灵长,大道偏爱。
至于已经死了的井小宝,即便他作为鬼魂滞留人间几十年,严格来算也年岁不小,但到底是人不是鬼,得不到大道青眼。
可以说,在大道意识到井小宝无法作为恶鬼入骨相完成任务之后,就已经抛弃了他。
五行八卦,都没有他。
但燕时洵就不同了。
他所取得的力量,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即便是天才云集的海云观,数百年来的记载里,都没有能够与现在的燕时洵比肩的人物。
如果燕时洵的师父李乘云还活着,继续修行下去,说不定可以和现在燕时洵一并。
但可惜……
燕时洵慢条斯理的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稍微凌乱的衣衫,垂眸看着哭唧唧的井小宝冷笑。
“要是再被我发现你放鬼害人,就送你离开,酆都苦牢或许更适合你。”
燕时洵冷哼一声,声音阴沉:“别以为我是那种用老虎吓小孩的,我说到做到。”
邺澧闻言,倒是侧首看了过来,眼神像是在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燕时洵纳闷:我说酆都苦牢,你帮什么忙?
不过他倒是再一次觉得,邺澧虽然因为实力强横,有些危险,但对自己确实没有坏心。
明明他之前看到邺澧能让神明回应,借用神力,想来邺澧所能沟通的应该是一位神明。但当他说起酆都时,邺澧却还愿意帮忙。
——本来应该不顺手了才对。
燕时洵为人冷漠不假。但他不轻易与人结因果,不代表他不重视感情。
相反,正因为珍视的人很少,所以他格外珍惜与他们的因果。
比如李乘云。
比如张无病。
从燕时洵对张无病几年如一日的保护、即便再不耐烦也没有拒绝过张无病的行动里,就知道他是个重视情感的人。
只可惜,在李乘云仙去之后,燕时洵就越发冷漠,独来独往像一匹孤狼。
毕竟张无病虽然也是真心与燕时洵结交,将燕时洵当做自己的挚友——不,是爸爸。但张无病到底不是专业人士,很多事情都与燕时洵没有共同话题,没办法讨论。
所以,到底是差了些,算不得令燕时洵发自魂魄珍视的人。
直到燕时洵遇到了邺澧。
虽然最开始注意到邺澧,是因为他认为邺澧此人太过危险,让邺澧跟在自己身边,也是为了亲自镇压,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他可以及时解决。
但随着相处,燕时洵却越发能够体会到邺澧与他之间的契合。
很多时候,他甚至不用说话,心念一动,邺澧就已经做了他想让邺澧帮忙的事,甚至邺澧做的更多。
而他与邺澧之间的交谈,或许是因为邺澧本身就是门派祖师的缘故,也完全没有障碍。
即便还没有对邺澧完全信任,但燕时洵有时也感慨,这是他在师父离去后,度过的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了。
那种魂魄深处的契合感,令燕时洵每每惊讶。
而邺澧现在主动想要帮忙的举动,也让燕时洵心情莫名好了些。
——如果邺澧对人间没有恶意,那有这样的朋友跟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燕时洵这样想着。
两人间的气氛很好,只有井小宝还在捂着屁股,哭唧唧的看着好不可怜。
而燕时洵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刚刚还对燕时洵心怀不满的女嘉宾,已经被燕时洵揍孩子的举动给看傻了,害怕的缩在角落里。
其他嘉宾倒是知道井小宝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懒得和女嘉宾解释。
刚才女嘉宾的举动,已经把嘉宾们都惹得不快。
——他们中,谁没被燕时洵救过?
那可是救命之恩,再说,燕哥做的又没有错,所以挑起争端的女嘉宾,自然就让嘉宾们心有芥蒂。
燕时洵对这种变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侧过头看向车窗,却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更暗了。
太阳早早就消失在天空,黑沉的乌云压下来,隐隐有惊雷从远处闷闷响起。
旷野上狂风呼啸,树叶枝桠张牙舞爪,如同鬼影重重,树木被吹得剧烈倾斜,像是下一刻就会被连根拔起。
沙石拍击在车身上,细碎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不安。
像是一叶扁舟行于海浪翻滚的海面,随时一个浪拍过来,都能将暂时的安全掀翻。
燕时洵微微皱起眉。
天黑得这么早?不应该啊。
虽然眼看着就要立冬,天黑得越来越早,但现在就黑到这种程度,还是有些过于快了。
而且燕时洵记得清楚,在刚刚下车的时候,外面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即便阴沉也还能看清两侧的景物。
但现在,却完全看不到了。
黑暗的巨兽张开了大口,将天地吞噬。
车窗玻璃上,因为车内的灯光,只反射了燕时洵的面容,看不清外面的具体情况。
司机也早就打开了车灯。
但就在燕时洵皱眉沉思的时候,司机却颤巍巍的开了口:“燕,燕先生。”
燕时洵转头向司机看去。
司机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燕时洵额角一跳:“怎么了?”
司机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前面:“这个指示牌,我刚刚就已经经过了一次,但它现在又出现了!”
是在高速上示意距离的指示牌,在车灯下反着光,很清楚的看到公里数。
按理来说,公里数会随着车子行驶而变化,即便高速上能看到很多指示牌,但同样距离的,只有一个。
燕时洵心下一惊:“怎么不早说。”
司机害怕极了:“我应该已经看到两三次了,但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啊!毕竟这种景色变化少的路,旁边连个过路车都没有,很容易视觉疲劳,我就没有在意……”
司机的话还没说完,车灯照亮的前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低垂着头站着,不发一言。
就如司机之前所说。
而现在,燕时洵也看到了。
司机惊呼一声,肌肉记忆的下意识踩死了刹车。
但因为太急,或是轮胎硌到了石头,车身竟然剧烈晃悠了起来。
然后,向一旁翻了过去。
车内一阵惊恐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