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0133】 火焰之中的轮回

多年以后，在熊熊烈焰的包围之中，古珀斯男爵终于回忆起了小时候跟随着父亲进入工厂工作的那个遥远的清晨。

如果时间倒退三十年，也许自己也会是那群欢呼着的人之中的一员吧？

确认了集装箱已经被引燃，他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三十年前的古珀斯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在那一个难得的、吃饱了饭的晚上——古珀斯至今记得那天吃的是带馅的面包，紫浆果的馅料很酸，但总让人记忆深刻——难得地吃饱了之后，弟弟和妹妹出去玩投掷石块的游戏，而古珀斯则是被父亲留在了家里。

“你已经十二岁了。”父亲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充满了不可置疑，“明天就和我一起去工厂干活吧。”

古珀斯很不情愿。

但他没有选择——或者说，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祖安人，都没有选择。

于是，在经过了一整夜的辗转反侧之后，在第二天的早晨，他穿着父亲少了两个扣子的衬衫，在一双破皮鞋里多塞了两层垫子、戴上了过滤器之后，第一次穿过了铁制大门，来到了炼金工厂之中。

没有抚恤金，没有补偿，“心善”的男爵先生唯一的慷慨就是没有收回古珀斯这个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岗位，但作为代价，他的薪水被砍了一半。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刻，按照祖安的民俗，最后时刻人不应该带着过滤器。

他试图找面包房的老板理论，但却被直接丢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失去了优惠券的使用权，再也没有了半价的面包。

反倒是现在，在古珀斯即将迎来死亡的时候，这座沉闷如罐头一样的城市，终于被掀开了盖子的一角。

有了这一发现的古珀斯，终于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他不用在工厂里继续干活，而是集合了一大群混混和打手，开始“劫富济贫”，收拾那些奸猾的小商小贩。

这是古珀斯第一次使用暴力，而随着这道闸门打开，事情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祖安人的炼金产品哪怕是油漆，都有很多杂质？因为祖安人就是这些杂质。”

就这样，古珀斯终于成为了一个炼金男爵。

不是羡慕他们能活着，也不是羡慕他们最终赢了。

曾经的那个“善良的”炼金男爵，早在古珀斯发迹之前就破产了，甚至连个坟头都没留下，他再也没有了目标。

“我的妹妹和外甥，他们想你了。”

古珀斯的妹妹很聪明，她很得工坊主的喜欢，甚至跟随着那个胖乎乎的大婶去了几次皮尔特沃夫，和另一个世界的人谈生意。

冲突之中，古珀斯失去了自己的外甥，也失去了自己的妹妹。

干掉了那个混蛋的古珀斯并未继续留在皮尔特沃夫，而是回到了祖安。

相较于疼痛，更让他在意的，是成为了炼金男爵之后的这十年——回忆到了这十年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竟空无一物。

古珀斯的“事业”蒸蒸日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古珀斯意外的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有整整十年都是空白的，以至于当他想要在快乐的回忆之中结束这一生的时候，能够回忆起的，却只有那一角面包的酸涩。

闭上了眼睛，古珀斯终于坦然了起来。

小小的古珀斯看着父亲将一枚金灿灿、亮闪闪的金海克斯送给了主管，将他的位置换给了自己。

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古珀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没有忏悔自己的罪恶，也没有因为死亡的到来而感到恐惧。

而就在个时候，他的妹妹在一场合作的宴会上，结识了一个皮尔特沃夫年轻人。

灼热的空气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的咳嗽声更加急切——但他却甩甩手，将过滤器从脸上摘下，丢进了火焰之中。

没人敢和古珀斯进行商业竞争，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被一顿胖揍，甚至性命不保。

和邋遢的祖安人不同，他永远干净利落，袖口处也总是散发着蓝薰草的味道，他十分欣赏古珀斯妹妹的聪明才智，双方迅速坠入了爱河。

而古珀斯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会给自己打手更好的待遇，仅此而已。

虽然咬牙切齿，但古珀斯还是希望能够和那个皮城佬见一面，他不求对方给自己什么，只希望他能带妹妹离开祖安，甚至只要他能够娶了妹妹，古珀斯还能拿出一笔哪怕对寻常皮城人而言，也算得上不菲的嫁妆。

而早有准备的古珀斯用更多的金海克斯策反了这些混混。

火舌在舔舐着古珀斯的身躯，在他的身边，几个忠心耿耿的打手正痛苦的呻吟着。

他应该有了很多忠诚至极的下属，哪怕身在火海之中都愿意陪伴自己到最后一刻，但他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们。

但很可惜，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古珀斯想要纠集自己的拳头，去收拾那个该死的皮城佬，但这些打手却没有人愿意越过运河、去找一个家住蓝薰庄园的“大人物”的麻烦。

古珀斯发现，似乎在祖安，拳头有的时候特别好用——而且还能用金海克斯可以雇佣更多的拳头、用更多的拳头赚来更多的金海克斯。

当他不得不变卖所有财产、交上了议会的罚款，灰溜溜离开蓝薰庄园打算东山再起的时候，古珀斯在一个小巷子里堵住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工厂，第一次见到轰鸣的机器，第一次见到金海克斯。

和很多喜欢享受、贪婪无比的炼金男爵不同，古珀斯一向以狠辣著称，任何惹了他的人都会受到他不计成本的报复，他麾下的打手也从来都如同是一群喂不饱的恶狼。

那一年，古珀斯二十三岁。

别人都说古珀斯睚眦必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在失去了一切之后，只有复仇才能带给他一份微不足道的快乐。

但古珀斯却仿佛并不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