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长安漫游 没落的机关士族
马可波罗返回怀远坊，在包子铺前，看到还坐在那里等待的裴擒虎。
他正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嘴角有莹莹反光的口水，桌上是已经凉了的包子。
马可波罗坐在他对面，嘴角微翘。
原本遇到精通海都话的杜宇，马可波罗是很开心的，向杜宇请教长安话，可比自学要快多了。
可惜，杜宇是个官差，而且他总觉得杜宇对自己别有目的。
相比起来，马可波罗更愿意和‘赔钱虎’这样的家伙相处，至少，他的喜怒完全是溢于言表的。
马可波罗用一根筷子插起包子，送到裴擒虎的嘴边。
裴擒虎嗅了嗅，忽然嗷呜一口，将包子咬下一大口，就这么一边打瞌睡，一边咀嚼……
马可波罗都惊了，本意是把裴擒虎弄醒，没想到睡着了还能吃包子？
“哦……”墨竹似懂非懂。
墨竹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不解道：“日月？”
然而逆光看了眼酒杯，无动于衷。
“哼，俺就知道那狗官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是贪官污吏！这种人就知道仗着权力，改换命令，调换文书……这种事我最恨了！”裴擒虎嫉恶如仇说着，似乎想起什么非常憋屈无奈的事，手伸向盘子，打算恨恨地咬上一口。
杜宇轻摇拂尘道：“不能相提并论……钱胖子粗鄙卑劣之人，换做过去，我耻与为伍。”
“把假宝石毁掉就行了，机关臂本身是我用完全相同的材料与工艺制作的，可以交差。”杜宇自信道。
华服机关人走了进来，小灯笼一抖一抖，祂端着铺满丝绸的食盘，丝绸上重重压着十块黄金，叠成了金字塔形，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听到这个名字，裴擒虎也懂了：“调查恶霸的事？咋说的？”
“我必须当面感谢你，也相信你的操守。”杜宇轻轻托起华服的袖子，为他倒了一杯酒。
“且慢，你我合作如此愉快，真的不赏脸共饮一杯吗？”杜宇叹息道。
“不，除了你。”杜宇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墨竹头上的小灯笼。
他头发灰白，双目冷漠的像是冰块，相貌被遮掩在漆黑的面罩之下。
马可波罗嘴角抽搐，指了指对方嘴边上包子的残渣：“你没有梦到自己吃包子吗？”
名为逆光的男人，打开盒子，露出一副精美的手臂状的机关，上面还镶嵌了一颗方方正正，泛着幽蓝光晕的巨大宝石，勾勒着古怪纹路。
不多时墨竹拿来一副机关手臂，赫然与‘宝石玄甲’一模一样，不过宝石黯淡，似乎只是样子货。
“原来如此，他作假笔录，欺负我不识字……这就是他跟踪我一天观察到的情报吗？所以当时他盘问时忽然用海都话与我交流，就是为了让一旁的同事不知道我交代了什么，他好在笔录上随意发挥！”
“什么意思？”逆光没听懂。
“虞衡司出了那么大的事，案子不破是不会罢休的，总得找个替死鬼，有东西交差。”
杜宇有些无奈道：“身为机关不要有那么多为什么……难道我就不能真的交个朋友吗？”
马可波罗微微翻了个白眼，这哪是气饱了，打瞌睡都吃掉十个了！
“雇主，我来取尾款。”逆光见他验完货，淡漠地说道。
他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裴擒虎。
杜宇皱眉摇头：“他们不过是些酒肉朋友，一群攀附女帝的新贵，嘴上不说什么，暗地里都在嘲笑我杜家失宠没落。”
杜宇的情绪变得激动：“蓝鸟！我要他也尝尝被陷害的滋味！”
随后立正道：“墨竹一定会让主人值得托付！”
就比如这金镶玉三个字，就是在一家餐馆的食牌上看到的，对应的食物乃是‘鸡蛋炒饭’。
口中轻吟：“人心不觉乾坤窄，世道偏于日月移！”
“‘镶’是烩菜的意思，那么‘金’应该就是鸡蛋的意思了，‘玉’是米饭……嗯，完全记住了，东方的文字还是很简单的嘛！”
杜宇侧过身看向墨竹，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样子。
“唉，算了，把这些都撤了吧，让我静静……”
他看着满堂的藏书，与墙壁上的一副先祖朝服画像。
“我会在调查时发现，拿回虞衡司遗失之物，并且……将他解决。”
他又摸了摸肚子，站起身来：“算啦，俺不饿了，俺都被狗官气饱了！”
枪被拿走，裴擒虎猛然惊醒，跳起来摆出一个格斗姿势，打向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嘴角微翘，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看着小本本上各种‘霸王脍’、‘白沙龙’、‘凤栖梧桐’、‘飞鸾展翅’、‘王母玉露’、‘将军白头’等食物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攻破东方的文字！
不过在衣服未遮挡的地方有明显的机关枢纽，脸上亦充满着材料本身的纹路。
拳头停在他鼻尖，马可波罗按住被拳风吹起来的帽子，坐回桌前。
“……”杜宇为了掩饰尴尬，说了声先干为敬，便用袖子遮住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整栋书屋，分为会客厅与内侧的藏书间，中间的门洞用屏风完全遮挡。
祂的额头正中，长出一条细细的竹子，一尺多长，吊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竹叶灯笼，莹莹发着光芒，在夜间还能照路。
宝石玄甲……虞衡司专门为这颗宝石量身打造的机关护臂。
杜宇解释道：“我要的东西，在一名海都人身上，他叫马可波罗，住在怀远坊。戴着礼帽，礼帽上面挂着一副望远镜，那副望远镜很独特，我画给你看……”
“我为你闯入虞衡司盗走你要的机关，你还差尾款没给，我来这就是为了黄金。俗……就能不付钱吗？”逆光说话毫不客气。
“应该？”逆光心说连任务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钱不是问题，我只是想感谢你……”
杜宇说着，将伪造的机关手臂，交给逆光。
墨竹灯笼抖动，是真的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劣质品？”马可波罗眉头微皱，在一个字一个字要求裴擒虎重复后，他意识到了问题。
“逆光则不同，身手不凡，行事一丝不苟，极有诚信，是地下世界一流的飞贼。此次助我盗取宝石玄甲，除了必要情报，其他一概不问，值得深交！”
“怎么说呢？长安的这些个怪词，俺也不是很懂。”裴擒虎文化不高，金镶玉这么高大上的词，他知道什么意思，却又怕解释不好，便不嫌丑了。
马可波罗看着他‘颠勺’般的抽象动作，一脸了然，表示懂了！
他用筷子戳起新出炉的包子，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美味。
“没兴致。”逆光的眼神古井无波。
墨竹呆滞道：“他是赏金猎人，可以给钱。”
“虞衡司的大官带走你干嘛？怎么去这么久？”
不多时，身着黑衣的男子抱着长条状的盒子，坐在对面。
“请！”杜宇做了个敬酒的姿态。
忽然马可波罗想起什么，翻出小本本，将白天在街上记录的许多字，一一指给裴擒虎。
那名叫铁龙的都急死了，恨不得立刻找到盗窃者。杜宇却还有闲心跟着自己逛了一天的街？
“对，就是这里，非常不对劲。如果只是想了解情况，直接把我带去问话就行了，偏偏跟踪一整天。”
逆光听到有机括响动，随后是墙壁微微晃动，似乎屏风后面的房间，隐藏了一间密室。
杜宇站在后院，吹着晚风，看着眼前假山、池塘所构成的园，手上轻柔擦拭着一朵玉莲。
杜宇定了定神，恢复平静说：“蓝鸟在地下鬼市有贩卖不法机关的店铺，你找个机会，把此物放在他的店里。”
随后拿走装着宝石机关的盒子，捧着侍立在杜宇身后。
杜宇终于受不了他这俗不可耐的话，万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这个不苟言笑，之前惜字如金的男人，此刻竟然张口闭口全是铜臭，还认为自己会赖账。
“半个月后，我会假意把你当做线人，你帮我找阴隐客，配合我带一名虞衡司的差人，潜入移动鬼市调查……”
“你怎能如此看我？以我杜氏的名声，杜某断不可能赖账！”
杜宇眼神放光：“若只是雇佣，有钱便可。但我观此人不苟言笑，自律至极，必是胸有大志，腹藏千壑。我当以礼相待，效仿古人之风，与之交心。”
马可波罗若有所思，一个虞衡司的官员，亲自跟踪他一整天，而且是在虞衡司出事严打期间。
“月黑风高杀人夜，竹林书屋断肠酒……要动手就不要故作姿态，要付钱就尽快！在我眼中，只有黄金最温柔！”
黄金放在竹席上，推到逆光身旁。
“主人，逆光到了。”
逆光冷漠道：“作为雇主，你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无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是白痴。第二，你想杀我。”
“任务内容。”逆光直截了当。
“总之，你把所有手稿、经卷、笔记之类的东西，都带回来。”杜宇眼神流露出渴望。
很快，他就把马可波罗的样子画了出来。
“这狗官利用你不识字，又利用同事听不懂海都话，借此作假笔录，隐瞒了两箱真品的存在。他就是钱老大走私团伙的保护伞！”
杜宇将玉莲挂回腰间，转过身道：“墨竹，酒菜准备好了吗？”
裴擒虎怒道：“你只卖了两箱真货，他却把十八箱假货的来历都推给你？”
杜宇有些尴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今夜难得有兴致，不如喝一杯。”
眼看要走，杜宇又道：“且慢，还有一事。”
杜宇并不在意，说道：“此次请你到家里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逆光面无表情道：“最好还把此物毁掉？”
逆光没有动，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然而武氏弄权，排除异己，屠我满门，昔日鼎盛之景到我手上变得门庭冷落，若要拨乱反正，迎回李氏，洗刷冤屈，重振门楣，光靠我一人是不够的。我需要……真正的值得托付的朋友。”
一名机关人，身着华服，步履云靴，竟还有一头秀发，举手抬足间与常人无异，步态自如地走到杜宇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