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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长安离歌(三)舞乐无双

第51章 长安离歌(三)舞乐无双

这是一座看似很平常的小院。

然而,当按照明世隐的指点找到这个院子,随即带着几分忐忑轻轻推开那两扇不起眼的黑漆大门,怀抱牡丹伞的阿离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是满园盛开的牡丹,姹紫嫣红,黄绯其间,最显眼的却是群丛中那一抹如雪一般的洁白。哪怕完全不懂得牡丹的品级,阿离依旧觉得,传说中牡丹方士的牡丹小院,就应该是这样团锦簇。

清风徐来,馥郁的芬芳仿佛无处不在,原本就因为那处处牡丹而眼缭乱的阿离不知不觉就迷失在了这铺天盖地的牡丹丛当中,完全没注意到当自己踏进小院之后,背后那两扇黑漆大门已经悄然关上。

而直到这一刻,她方才听到了曲音。那声音最初清幽舒缓,引人入胜,等她听得入神时,曲音却又突然变得快速热烈,声声弦惊,直叫人心旷神怡,乐而忘忧。

直到那曲调再次变得缥缈悠长,似乎带着某种远去的意境时,阿离已经完全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可几乎一瞬间,曲调骤然终止,她立时恍然惊觉。

下一刻,一个人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高挑颀长,手持琵琶的年轻女子,云鬓颜金步摇,华裳玉玔郁金裙,可那毫无瑕疵的绝艳脸庞上却只有清冷和漠然,以至于她明明只是伫立在那儿一言不发,却偏偏带来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你是谁?如何进入此地的?”

“虽说琵琶舞姬这曲乐算得上一绝,可我更喜欢你的伞舞,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再加上你这倔强的个性……啧啧,若是你去探听消息,一定比这清清冷冷的琵琶舞姬更有用!”

于是,那自称李大人之弟的锦袍中年人,在阿离表示要考虑的情况下,竟然强硬地留下了一份拜帖,随即扬长而去。他这一走,刚刚被压制的众多贵公子这才呼啦啦围拢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数落着李家兄弟的劣迹斑斑。

“还有这,我听到这里只觉得冰雪皑皑,这流露的感情应该和曲子的调性不符!”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银瓶乍裂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阿离不服地反驳:“我是不懂,可我没说不学啊!”

然而,任凭好事者如何打听,可平康坊中那些歌舞姬中,既没有美艳绝伦的杨姓女子,也没有那个剑舞无双的公孙氏。

阿离自然是跃跃欲试,然而,更让她斗志勃发的,是弈星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好!”

正在轻柔擦拭紫檀琵琶的杨玉环抬起了头,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起伏:“感情?”

当阿离全神贯注跳完那段剑器舞时,这才注意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围观——哪怕有过曲江池畔跳舞的经历,可这种事,说不上一回生两回熟。可是,看到一身白衣的明世隐含笑站在一旁,她顿时想到了自己的心愿。

当她抓住伞柄瞬间闪现出来时,她就听到那笑声变成了一声惊咦,可定睛一看树枝上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她就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

真是好厉害!

“你就是阿离?”

撑伞少女倏然转过身来,伞随人一个轻旋,那楚楚可怜的动人容颜立时映入了观赏的众人眼帘。可仅仅是惊鸿一瞥,人又再次旋身,留下了一个撑伞而立,引人无限遐思的背影。

阿离不动声色地瞥了瞥杨玉环,随即就手持伞,笑意盈盈地上前。在乐楼献舞已经有一个多月,从最初的羞涩不自在,到渐渐熟稔,再到如今大多数场合的应付裕如,少女为了照顾又或者说保护她的玉环姐姐,每次都主动揽下了出面待客的任务。

来长安的一路都是陆路,而到了长安,坐过奚车,也坐过机关车,阿离却还是第一次坐机关船在水面上航行,因此不由自主为之分心,好奇地向外间看去。只见水渠四周也漂浮着一盏盏明灯,渠边树木草也挂上了彩灯,夜色中,那景致赫然美不胜收。

而站在新园一处楼宇的屋檐上,静静伫立的弈星不时凌空拨动棋子,耳听得李府之中处处传来了爆音,上下人等被调度得疲于奔命,无法分心他顾,轻松写意的他自然能常常分心,看向那一隅之地的画舫战局。

漂浮半空的杨玉环十指连环,奏响了手中琵琶,随着那激烈的曲调,道道音波劲气四散飞溅,首当其冲的便是李大人。

然而,角落中却坐着一个头戴帽子,落落寡欢的粗犷大汉。他偶尔往台上看一眼,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酒,仿佛只是纯粹到此借酒消愁。

眼看阿离以手撑地,一点一点挣扎起身,到最后竟然真的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李大人顿时呵呵一笑,手指轻轻一弹,那高处垂下将阿离包裹住的丝网骤然收紧。

“臭丫头,没力气了吧!”李大人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此时不由得气急败坏骂了一声。

杨玉环嘴角浮现出极其寡淡的笑容,尤其是看见阿离双颊生霞,那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朵上,她似乎觉得自己那颗对外界种种从来都没有任何感触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鼻尖隐约嗅到了一股牡丹香,然而此时,阿离完全懵了。无论乐舞和容貌,她都觉得自己完全及不上杨玉环,可李侍郎竟然说她更有用……等等,这和有用没用没关系,李大人真的不是好色如命,于是方才胆敢对她们下手,而是想挟制她们为他效命?

呸,痴心妄想!

弈星头也不回悄然而去,阿离咀嚼刚刚他那番话,却觉得似懂非懂。久久之后,她才轻轻用拳头砸了砸脑门,一时下定了决心。

“玉环姐姐!”

“这就是老师说的奇妙毒药?”

嗯,她还是先去自己练舞,回头再好好请教杨玉环吧!

牡丹丛中,阿离舞动伞,试图找回曲江池畔那一场舞的感觉,可当东厢房中杨玉环的曲乐传来时,她那流畅的舞姿顿时乱了,举手投足之间,动作滞涩,手脚也不协调,可偏偏就在这时候,她还听到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声。

若是他们动用同为混血魔种的她来下手,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做?

乐楼中,阿离却没注意到角落中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奇怪客人,表演告一段落,她和杨玉环联袂出来笑脸送客时,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从雅座之中突然现身出来,抚掌大赞道:“怪不得连牡丹方士都吟诗赞赏,如此乐舞,绝世无双,真是我平生仅见!”

多亏了李大人的那个草包弟弟,他们这下可以如愿以偿了!

送走一群拍胸脯打包票,号称会护送她们前往李府的贵胄公子,其中还包括几个长安有名的年轻机关师,将乐楼那两扇大门关上,确定老师明世隐留下的结界已经再次开始运转,没人能窥探内中动静,阿离顿时除去了人前那副娇弱可怜的假面具。

年纪一大把却还特意将鬓发染黑,又喜欢熏香,传说中品行还不好,阿离心中大为鄙薄,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行礼相见,谦逊两句之后,便提出了告辞。对此,李大人只是微微一摆手,李十一就一声不吭悄然退下,两边刚刚伺候她们的侍女也都蹑手蹑脚鱼贯而出。

当然更多时候,每当一曲舞跳完之后,阿离就会听到杨玉环用悦耳的声音给她指出自己完全发现不了的问题,然后用她最不想听到的几个字作为结尾:“阿离,再练习一次。”

他要请女帝来游园?阿离心中一动,瞥了一眼杨玉环,阿离在心中暗自嘟囔,面上犹豫了片刻,继而就点点头道:“李大人既然盛情相邀,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不能逗留太久,我和玉环姐姐还要回平康坊。”

安平坊李府的新园会转眼就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两位新近扬名平康坊的舞姬应邀而来,前来赴宴的权贵只多不少,其中不乏往日讨厌应酬的公子哥随着家中长辈来凑热闹。

“等到完成老师这个任务,从今往后,我们尧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那些权贵的家里打探消息,而且还是他们请我们去的!”

于是,等到杨玉环一曲终了,阿离手握伞柄盈盈伫立之际,李大人欣然站起身来,带头抚掌以表赞赏。

“二位今日辛苦了。”

这下子,李大人再也维持不住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了。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不是中了断念香吗!”

“你的喜怒哀乐,我完全听不出来!”

阿离气得火冒三丈:“你做梦!”

直到几乎狂躁到发疯的她看见对方终于丢下杨玉环来到她的面前,而丝网也骤然放松了些许,她这才努力恢复了几分平静。

“阿离,孤鹜断霞!”

平康坊的夜色就如同又一个白昼。

阿离微微一愣,一时竟忘了那条条劲气即将临身。直到一股柔和的大力猛然间将她推出数步,随之听到了噗噗噗噗的暗哑声音,看清楚泥地上那一个个深深的小洞,她瞧向身边那位刚刚推开自己的,老师称作玉环的绝艳女子,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下子,小小的兔子舞姬顿时慌乱极了:“玉环姐姐,你你你……”

没想到公孙离这么快就分辨了出来。

一时街上行人驻足,各处乐楼上,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张望。因为,那琵琶声不是纸醉金迷的靡靡之音,而是铿锵有力的杀伐之音,乐声入耳,人人只觉心头战鼓擂响,金戈铁马,就连醉汉都瞬间为之一震,更不要说是那些还清醒的客人了。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抱着琵琶的杨玉环眼看阿离压着李大人打,自己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干脆就抱着琵琶站在一旁,时不时为兔耳少女拾遗补缺,顺便观赏阿离一个人围殴李大人。

“玉环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阿离循声望去,就只见那个从前趾高气昂的李十一正满脸堆笑地引了一个人过来。那人身穿一件紫绛地团对雁锦袍,腰佩玉带,带悬银香囊,乍一眼看去,却仿佛比李十一更年轻些,发间不见半点银丝,可再细细一看,额间却可见几道横纹,分明上了年纪。

可就是再恨,再悔,阿离也一时动弹不了。就在她眼看李大人走近,简直气得快要发疯时,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听到了杨玉环那一贯清冷自持的声音。

就当她以为,杨玉环定然会直接翻脸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转身拿起了琵琶,继而眼神专注地盯着她:“我现在便弹奏一曲,哪里不好,你打断我。”

她愕然望去,就只见杨玉环抱着琵琶一跃腾空,整个人撞向了刚刚那原本释放细网的舱顶。刹那之间,舱顶就犹如纸糊一般,完全破碎开来。

发现有玉环姐姐为自己照顾后路,嘻嘻一笑,兔耳少女终于兴高采烈了起来,想都不想便是又一招孤鹜断霞……

正当无数观众忍不住痛恨起那把时时刻刻让他们难以看清楚公孙离的伞时,曲声转疾,阿离脱手一掷,伞顿时飘飞急旋,而她华服大袖,舞姿舒展,臂如腾飞之态,身若惊鸿之姿,仿佛随时便会飞天而起。

终于,当乐声骤转急促,空中那手举伞的少女舞姬如同陀螺一般急旋不停,引来下头无数喝彩时,大汉突然推桌离席,转身踉踉跄跄离去。只是在快要出门时,他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双眼睛赫然死死盯着阿离。

“我们?谁是我们!”

阿离下意识地打算掷出手中伞,可即将出手之际,她却觉得整个人一阵乏力,随即竟是不由自主地屈膝半跪在地上,被那从天而降的网罩住了全身。慌乱之下,她赶忙去看旁边的杨玉环,却发现人亦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境遇。

眼见恼羞成怒的李大人怒吼一声,身上迸发出凌厉的劲气,阿离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所幸杨玉环琵琶弦上一道劲气迸发,在伞上轻轻一推,阿离这才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那把径直朝自己飞来的伞,一把掷出,等再出现时,她早已在李大人周遭那瞬间爆开的气团之外。

阿离纵身一跃上了高台,却只是留给场下观众一个撑伞的优美背影。而在她这个角度,恰是能面对面看到抱着琵琶端坐的杨玉环。

这声音冷淡得犹如冰刀,阿离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明明能够解释清楚,可满腹言语却仿佛全都堵在嘴边。

铺天盖地,片片带着杀机的枫叶如同龙卷一般袭来,李大人冷哼一声,袍袖上下翻飞,整个人竟是如同背生双翼一般腾空而起,可下一刻,一把伞就凌空而至,飞速转动之间,悍然将他击落在地。

他甚至有一次悄然离开了整整七天,结果回来之后,这两个疯狂的姑娘还在那讨论舞乐,如果不是衣衫服饰有所不同,他还以为她们完全没挪动过!

既然满脸苦色的弈星不愿意说,明世隐也绝不会勉强自己的学生——当然就算他知道,和两个女孩子终于缔结了真情实意的友谊相比,弈星这点小小磨难,自然微不足道。

原来这样的美人也会赔礼……阿离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等听到明世隐说,杨玉环琵琶一绝,对舞技也极有心得时,她那满腔忐忑立刻变成了惊喜。

阿离嫣然一笑,只是这绽放的笑容只有杨玉环看到,而且转瞬即逝。

而随着他这一动作,掌声如雷,喝彩不绝。

然而,众人的希望最终落空,这一场李府新园会,到底还是虎头蛇尾,草草收场。至于那些倾慕公孙离和杨玉环的贵公子们,又是打探,又是到李府前后侧门等候,得到的答复却是两位舞姬早早离开,一时不禁失望的失望,狐疑的狐疑。

而别人口中早已离开的公孙离和杨玉环,此时此刻,却正在李府雅室受人招待。原本就带着目的而来,阿离自然有的是无限耐心和小心。即便侍女们殷勤送来了茶点,她却一样都没碰。

阿离知道杨玉环不喜多言,再加上早早就在老师面前打了包票,尤其是接下来游园的一路上,她就更加抢过了所有话头。

“老师,老师!我学会了惊鸿舞!”

“阿离,既然你练好了舞,你的愿望,很快就会达成了!”他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弟子,轻描淡写地说,“阿离和玉环扬名长安之日,也就是尧天真正面世之时!”

“公孙娘子,今天要跳什么舞?”

“敢打我们的主意,我打死你!”

“从前那规矩是我和玉环姐姐想当然了。从今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我和姐姐可以接受邀约,出外献舞乐,其余时候则不出平康坊,如此也不用再得罪人。”

“二位娘子真的来了!”

他袍袖轻轻一挥,船中机关运转,竟是自动驶离了岸边,缓缓顺着水渠前行。

情知杨玉环此时此刻还在弹奏琵琶,不可能在这,明世隐更不会这般态度,阿离不假思索地将手中伞朝笑声的方向奋力一掷。

“咦?”

阿离曾经用蒙被子这一招哄住了阿洛姐姐,哄住了从前慈幼堂中那些和她同处一室的同学,但却完全无法应付杨玉环。一只纤纤素手将那一层薄被毫不留情地剥下,而精疲力竭的阿离被杨玉环强拉起来时,她忍不住犹如八爪章鱼一般牢牢抱着身下的枕头不肯放。

阿离先是惊讶,随即是懊恼,最后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信心满满接下任务,自我幻想能照顾保护杨玉环,结果最后……别说最初的使命了,她自己都要杨玉环和老师相救!

舞姬杨玉环和公孙离声震平康坊,小小的乐楼瞬间名声远扬。

等到欣赏了阿离那一曲翩若惊鸿的《惊鸿舞》,明世隐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和当初一样,她自以为能照顾阿洛姐姐,结果却反而害得人撒手离去!

这下子,还没来得及重振旗鼓的李大人顿时再次陷入了被一个人围殴的窘境。更狼狈的是,他对杨玉环那琵琶音波攻击完全不了解,哪怕一再拼命翻滚,却赫然发现法术攻击无处不在。

当弈星悄然落在画舫上时,看到的就是这双美相拥的一幕。虽说觉得自己很多余,但当看见杨玉环倏然看过来时,他还是不得不咳嗽一声,随即用最平静的声音说:“该走了,这里的残局,自然有大理寺收拾。”

可紧跟着,她就陡然觉得眼前一,脑际竟也是一阵恍惚,等再回神时,她便发现李大人竟是一手按着舱壁某处的灯台。

下一刻,那把伞骤然一合,随即就重重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阿离的兔耳朵很好看,捏起来也很柔软。”说出这句话之后,杨玉环放开手,一贯清冷的表情也仿佛因此柔和了几分,“你不用放在心上。老师对我说,你既然叫我玉环姐姐,那我就该好好照顾你。”

面对那道破空袭来的锐利音波,阿离下意识地身子一侧,险之又险地躲过。可这仅仅只是开始,霹雳弦惊,那绝艳女子信手挥下,琵琶弦上,七八道音波劲气迸发而出,几乎同时扑面而来,阿离所有辗转腾挪的余地几乎被全数封锁。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中年人皱了皱眉,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我家兄长可是当朝鸿胪卿李大人,陛下最信任的宠臣!”

她借助潜藏在长安地底的黑暗,磨砺出了一身本事,可他们却偏偏看中了光彩照人的阿离!好在她隐藏了自己的出身来历姓氏,否则她简直不敢想那后果。

而主位上的李大人也同样满脸赞赏地盯着台上那翩翩舞姿,只是眼神清明,带着评估和审视。最终,他嘴角一勾,露出了笑容。

“不行不行,我困死了!”

其中提到最多的,便是鸿胪卿李大人的好色成性,品行不端。

“阿离,你已经扬名长安了,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阿离知道,自己那初阵绝对算不上什么成功的经验,但她依旧想当然地认为,在这样的任务上,她一定能有所表现。果然,当吩咐完之后,明世隐单单留下了她。

专心致志聆听曲乐,阿离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第一次踏入牡丹小院,听到杨玉环的琵琶声时那种惊艳和迷醉,只是隐隐约约地,她还听出了一种宛若来自世外的清冷和出尘,那是一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

如果不是傻坐着冥思苦想,而是好好地聆听,将那些琵琶曲一首一首都牢牢记在心里,将杨玉环弹奏时那些轻重缓急的节奏也都牢牢记在心里,等回头琢磨舞姿的时候,在心中重放那样的曲乐,如此是否可行?

想到就做,阿离立刻下定了决心,一把抓住伞,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见李大人竟是疾掠而退,她不假思索地撒出了一大把枫叶。

发现自己被细网被牢牢包裹在其中,就连最后一点动弹的余地都没了,阿离只觉热血上涌,不但没有因此放弃,甚至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撕扯丝网,哪怕那只是徒劳的挣扎。

“没错,我是公孙离!”

他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随后用一阵哈哈大笑声结束了自己的话。

从明世隐那里接受了这么一个任务,阿离理所当然地在那吩咐的照顾两个字之外,加上了保护两个字。她当初没有保护好阿洛姐姐,但这次,她一定会好好保护玉环姐姐!

“我是……”

“你帮我好好完善这些曲乐,之后我教你教坊的配乐舞步。”

无数灯火将路边的各处乐楼点缀得光耀夺目,丝竹管弦声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天夜里都会有不计其数的人光顾,然后在曲乐歌舞声中一掷千金。

老师教导过,遇到变故要冷静……一定还有办法的!

而这一刻,这位所谓的女帝宠臣却展露出了真正的实力,他双肘一横架在面前,没有被阿离这骤然一击给直接拍飞,而是飞快地稳住了身形,双袖连甩,道道劲风平地而起。

说出这两个字,阿离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声音比蚊子叫都轻。于是,发现明世隐也已然现身,面上分明流露出几分鼓励,又羞又窘的她立刻挺直了胸膛。

见两人互相谦让,明世隐不禁莞尔。可瞥见一旁的弈星,他便开口问道:“弈星,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正当底下响起了惊呼声、惋惜声、嘲讽声……一时沸反盈天之际,明明身在空中,柔若无骨的少女舞姬袖中飞出一条飘带,恰到好处地缠住了伞柄。

天天听着那绕梁不去的琵琶声,她却根本跳不好舞……她真的很有跳舞的天分吗?她倒是想过去向杨玉环请教,可每次看到那冰雪一般的容颜,她那勇气就冰消雪融了。

一长串连击之后,晚云落的印记层层叠加,不时爆开,小小的画舫之中赫然是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绚烂多姿的枫叶四处飞舞,伞轻灵回旋,看似唯美的一幕,实则却是凶残到了极点。

眼见李大人缓缓伸出手去,阿离一时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完全忘了浑身酸软,反抗乏力,竟是怒喝一声道:“不许你伤害玉环姐姐!”

门外,弈星听到里头两个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不由得暗自苦笑。

好在李大人半点没有高官架子在前头引路,介绍各处楼宇木景致时,妙语连珠,哪怕是阿离对人有所成见,却也不得不承认,站在长安城最高点的那位女帝,所用的大臣确实有点才能。

明世隐并不常常呆在这里,而是时常会失踪十天半个月,美其名曰游历,杨玉环和弈星都已经司空见惯。阿离却过了许久,才习惯没有老师的日子。闷头练习之中,她的机关术、刺击之术和魔道之力都在突飞猛进,练舞却一点都不顺利。

大街上突然响起了两句诗,当看到那个大袖飘飘,风姿飘逸的白衣身影进入了那座小楼时,也不知道哪个眼尖的人骤然嚷嚷了一声:“是那位有名的牡丹方士!”

面对扑面而来的一把枫叶,原以为胜券在握的李大人虽说大袖一甩,拂面劲风和片片枫叶瞬间激烈碰撞在一起,可那把最先飞出的伞却先发后至,回旋之际带着一股巨力,瞬间将他推出去老远。

然而,抓住伞柄现身出来的阿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再次听到了几声清脆的弦响。情知又有离弦音波袭来,她心头大骇,正想赶忙甩出伞再次挪移出去,就听到了老师那熟悉的声音。

围观人群瞬间炸裂,当即有出身权贵家的年轻公子没好气地叫道:“什么宠臣,谁不知道陛下身边最得宠的是大理寺卿狄大人!”

弈星嫌恶地瞥了一眼依旧挂在舱壁上昏迷不醒的李大人,轻描淡写地说:“大理寺早就注意到了他,只是那些中了断念香的女子都死心塌地,不可能出来指证。如今有这断念香实物作为凭证,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面对这么一个回答,高挑女子打量了一番公孙离,旋即微微欠身施礼:“我是杨玉环。刚刚差点误伤了你,对不住。”

飘带仿佛有灵性一般拽着伞回旋舞动,而身处众人目光焦点的阿离,却时而抓紧手中飘带,时而突然松开,伞因此而忽远忽近,她便如同逐伞的顽皮仙子,足尖一次次点地,身姿一次次腾空,可每次都和伞失之交臂,时时刻刻让人提心吊胆。

“原来当初的事是你们干的……害得我险些露馅,害死人家那么多人,我打死你!”

可看到最后,傲气如他,也不禁有些牙疼。这两个凶残的姑娘,她们想过如何善后吗?

而借着弈星的调度,轻轻巧巧躲过李府守卫,靠近了水渠的阿洛,则是又惊喜,又失落。惊喜的是阿离能够保护自己,失落的则是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毫无意义。

一口气说到这里,阿离固然畅快了,可面对杨玉环那不闪不避的直视,她却又有些忐忑,生怕对方一怒指责她吹毛求疵。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杨玉环的琵琶弹得很好。

阿离下意识地看向杨玉环,刚刚杨玉环那弹指间劲气齐飞的情景,让她不知不觉对人有些发怵,然而,她更怕对方出言拒绝。可下一刻,她就只见杨玉环用非常自然的态度点了点头:“好。”

直到登台前一刻,阿离也没能见到那位鸿胪卿李大人。虽说这就意味着她在心里筹谋的计划,至少废了一半,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是明世隐一直教她的事,因此她并没有太多的气馁,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

然而,伞触碰到刚刚那撕扯无效的细网,那细网竟是寸寸断裂,伞随之脱困飞出。这一刻,阿离登时心头狂喜,随即方才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杨玉环和公孙离,一个曲似绕梁之音,一个舞如天魔之舞……他怎么静心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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