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村
木老汉现在每天晚上回来都会发现自己家中似乎进了贼, 早上留的饭会莫名其妙地少了或者不见了,他以为是有夜猫或老鼠,每天出门之前都放了几个老鼠夹在灶子后面。
可晚上回来夹子上干干净净的, 但锅里的食物还是不遇而飞,于是他便不在早上煮着东西留着, 可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米少了, 灶上的锅和柴火都有人动过。
难道有小偷, 可也没见其他东西被偷,虽然这破破烂烂的家里也没什么好拿的。
于是木老汉特意留了一天不出去帮工,一大早就守在家附近等待这个偷粮的盗贼落网。
果然在他刚出门不久,半个时辰左右,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婆熟门熟路地打开后门的暗锁, 进了他家,没过一会儿, 家中就炊烟袅袅, 看起来这盗贼开始做饭了。
木老汉心中大怒, 这光天化日之下, 居然还有盗贼直接闯入别人家中,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用他的米做饭吃,真是岂有此理。
震怒之后直接闯入大门, 将那盗贼逮了个现行。
看着乱糟糟头发下面一张熟悉的脸,木老汉顿时愣住了, 因为这盗贼正是自己早之前已下了休书的木母。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木老汉冷冷地道。
眼前的妇人蓬头垢面, 衣服破破烂烂的还发出阵阵腥臭味,这让木老汉心中直泛恶心,拾起手边的扁担就想要把她赶出门去。
“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住?”木母理直气壮地道。
“我已经把你休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木家的人了,赶紧给我滚出去。”木老汉挥了挥手中的扁担。
“你说不是就不是?当初你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跟我家里面发誓的?”木母冷笑道,“我给你生那么多孩子,为这个家累死累活,凭一张破纸就想把我给赶走门,你想的可真美。”
说完不再看他脸色,蹲下来继续往灶里面添火。
木老汉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的女人还继续在他房子里面若无其事的煮饭,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扁担就往她身上打去。
粗壮的扁担就这样了抡到妇人身上,木母瞬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紧接着整个人倒在地上,大声的哭喊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村中不乏好事者,这哭喊声立即引来了一大堆人,对着木老汉的房子指指点点。
木老汉一张脸瞬间变得阴沉沉,眼下这一情形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这女人将大儿子尸体拉回来摆在门口,熏了五六天,最后自己不得不妥协把人给埋了。
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把人引过来看笑话,让自己下不来台。
但木老汉如今是什么人,面子早就在前几个月都给丢尽了,如今任这个她怎么闹他都无动于衷。
扁担还是继续像雨点般落在木母的身上,木母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围观的人看了都不忍直视议论纷纷,最后连里正也赶过来了。
“木老弟,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么打下去是要把人给打死,打死人是要坐牢的,你家隔壁那张鳏夫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斩首示众,你不会不知道吧?”
木老汉听到里正的话,手中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最后停下来道:“谁让她趁我不在的时候进我家,吃我粮睡我床,这种疯婆子不打死还留着干嘛?”
里正忍不住锤头道:“木奎啊木奎,好歹你们也夫妻一场,你何苦做得这么绝情,人家现在无处可去,又帮你生养了五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还好意思提孩子,这不生还好,生出来死的死,残的残,不是被关进大牢就是成了白眼狼,没一个人向着我这个父亲的,你说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养他们有何用?”木老汉憋了这么多年的话,终于宣之以口。
里正摇了摇头道:“养孩子是夫妻二人共同的事情,你单把罪责都推到她身上也不行,之前不管你是嫁女也好卖女也好,得到的钱都是一起花,她也没有将银子藏起来吧,先前你无端就把人给休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你想把人打死,我可就不答应了。”
因为前有木空青和三秀的事情,后有张鳏夫连杀三妻被判死刑的案子已经传遍了这方圆十里的各个村庄,附近的村子一听到芙蓉村,都指指点点,说这村子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惯会杀妻,导致村里好几个年轻人已经说了的几门亲事都被退了。
如今若是木母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整个村子以后全都是光棍了。
里正家里的二儿子也正因此被退了亲,这几天急得嘴巴都上了火,现在才看到木老汉拿着扁担把人往死里打,他是越看心里越生气。
里正这么一说,围观的人也都指指点点,更有人出声道:“你若是想把她打死,你就不要留在这村子里了,害得我们跟著名声受损,都讨不上媳妇。”
木老汉原本以为自己将已休掉的女人给赶出家门,这本是占理的事情,应该得到大家的一致支持才对,就没想到却因此惹了众怒,心中十分生气,但又不不敢硬着头皮去碰众村民的逆鳞,只得将扁担收起来。
但仍生气地冲着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木母道:“不想让我打死你,从今往后就不要在我家里出现。”
说完将扁担一扔,扯住木母的头发往外拖,不想让她继续待在自己的屋里。
这一来又把木母给扯疼得哭天喊娘,围观的人都纷纷发出嘘声,小声讨论着怎么会有木老汉这么狠毒又冷血的男人。
木老汉自然是将这些声音都给听在耳朵里,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但仍使力将木母给拖出门外,然后进屋把门啪的一声关了起来。
木老汉狠命揍那木母,里正和邻居还能说上一两声,但如今木母已被休,木老汉不让她进家门,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虽然看着那妇人趴在地上很可怜的样子,但谁都不想沾上这摊子破事,而且早之前的时候木母也不是什么善茬,看完热闹都纷纷离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地上的妇人这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村外走去。
而方才木老汉揍人的那一幕,季老太也抱着刚出生几个月孙子去围观了,而且带上了个竹儿。
今日时满和汪小喜带孩子去吃喜酒了,木丁香就和楚虞一起去卖肉,早上出门到半路碰到季老太,老太太就把竹儿给截胡了。
儿媳妇何氏自生了个孙子之后,都是由季老太来带,她整天没事就抱着孙子村里到处走,唠唠嗑,竹儿按身量来看已经是个四岁大的小孩了,又不闹腾,老太太好些日子没见她,想念的紧,见到外孙女带着孩子去杀猪不方便,直接就把竹儿带回家了。
才五个多月的小宝贝粉粉嫩嫩的,平日里除了吃喝拉撒,不是哭就是睡,见到竹儿却觉得特别亲切,安安静静地不哭也不闹,季老太带着他们二人也不觉得累,竹儿又是个嘴甜的,带着她还能解闷。
季老太带着孩子去瞄了一眼之后就赶紧哄孩子回家了,木家的这种破事她现在是不想沾上边,回家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竹儿拉着她的衣角跟在一边:“太姥姥,那个女人坏坏,到山洞里偷过银子。”
季老太不知道这回事,但一想到以前丁香刚过去的时候就是住的山洞,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也忍不住骂着木母。
但忽然想起竹儿是过年的时候才抱养的,那时候房子都建好了,这孩子是怎么知道的,遂一问,把竹儿给吓了一跳。
“太姥姥,是娘亲和竹儿说的。”
季老太听了笑道:“你这孩子,脑瓜子这么小,还这么能记事。”
却听竹儿又问道:“太姥姥,娘亲说姥姥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是竹儿又有小舅舅吗?”
一说起女儿又怀上,季老太又是笑得合不拢嘴,近两年家里多喜临门,原以为到大郎和云娘这一代子嗣可能要凋零了,可没想到不到一年,这姑嫂二人都陆续怀上了,而且看何氏这样子,怕是还能生,一想到家中子息兴旺儿孙满堂的样子,心里就高兴。
“是啊,竹儿又多了一个舅舅,开不开心?”
“开心,不过小舅舅们都好小啊,都不能跟竹儿一起玩了。”
竹儿说完,忽然想起家里进新房那日,误闯自己房间的小哥哥,如今自己已经长高高了,可以去找他玩,让他给自己当跟班。
如此想着,心里就觉得兴奋不已,等晚上娘亲回来了带她去找那个小哥哥玩。
可惜小花不能走路,不然还可以带小花一起出门,想到家里的小花花,竹儿对季老太道:“太姥姥,我要回去给小花浇水了。”
季老太知道自己这曾外孙女养了一盆花,宝贝得不行。
“你才来没多久就回去了?花儿一两天没浇水也没关系,你娘亲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她们回来了路过再把你顺带接回去。”
这小东西这么小,听香儿说她们两要是有事的时候也经常把她一人丢家里,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害不害怕的,看这样子还想自己走回家去,想来胆子大得很。
竹儿听她这么一劝便只好作罢,可这一等却是等到了傍晚。
楚虞和木丁香一人一匹马从县里赶回来去了季家,准备接竹儿回去。
到季家家门口的时候听到木家方向有骚动,好些村民正往那边方向赶,两人对视一眼刚要过去看,季老太抱着孩子拖着竹儿刚好也从院子里出来。
见到门口妻妻二人愣了一下:“啥时候回来的,竹儿晌午不见你们回来接她,还委屈得不行呢。”
果然竹儿一见到木丁香,就哭嘤嘤嘤地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木丁香弯腰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道:“怎么了乖乖,是不是景林欺负你了。”
景林正是季老太怀里不到五个月的小娃娃,季大郎的大儿子叫季景树,小儿子叫季景林。
季老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定是景林太小了不能陪她玩,把我们的小竹儿给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