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珊跺脚说,「宣先生还说别人,你自己的嘴巴难道就算管住了?开一个女孩子的玩笑,这就是戒毒院大名鼎鼎的宣怀风院长呀?」
宣怀风脸上笑容更深了,无辜地问,「我白问承平一句,并没有牵涉到哪个女孩子,怎么就变成开女孩子玩笑了?」
黄玉珊一怔,才知道自己露了行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承平本来也觉不好意思,但见宣怀风淡淡然就将了黄玉珊一军,不禁大感好玩,竟忍不住在旁边咕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下,可惹了大祸,黄玉珊正找不着出气的对象,此刻就把矛头对准了承平,躁道,「还笑?你还笑?我知道了,你和他商量好的,要给我下不了台。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好!我们以后君子绝交,都别再说话了!我不再当你们取笑的对象!」
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承平在她后头连叫几声,反而越叫越走。
宣怀风推他一把,提醒说,「快追上去罢。真让她带气离开,要再合作就有难度了。」
承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次可真谢谢你了,等我回来,再和你计较。」
宣怀风这一头好笑地看着承平急急忙忙而去的背影,去不知那一头,他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黄玉珊并不是旧传统里轻声细语的女子,说话清脆爽利,大厅里人又多,刚刚她那一句暴露宣怀风身份的话,不免被别人听了去。
便有不少朝宣怀风这边偷着张望,窃窃说,「原来那位就是戒毒院的院长,听说在海关衙门里,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宣怀风见承平已远去,一回头,发现已被几家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携孩子的穿着布袍子的妇女问,「请问一下,您就是戒毒院的院长吗?请问贵姓。」
宣怀风说,「正是,鄙姓宣。有什么事吗?」
那妇女说,「我家的借着您这戒毒院,把那吃白面的毛病去除了,这不是救了他一人,这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我们要给您刻长生牌位供奉呢!」
宣怀风说,「那不敢当。这戒毒院是国家建起来的,海关衙门管辖下,如果有功劳,那也是国家的功劳,海关总长的功劳。我只是个奉命办事的。」
那妇女说,「我不管,他们都说您是活菩萨,那您必定是了。」
说着,把手里牵着的孩子带前,说,「孩子,你跪下来磕个头。他不但救了你爸爸,也救了你呀,你有不吃白面的爸爸养活,才能活下去的。」
那孩子很懂事,听他母亲说了话,便跪下一口气地磕了几个头。
宣怀风忙叫,「使不得!」
正要拉那孩子起来,却听得扑腾扑腾声儿,如下饺子般。宣怀风转头一看,原来身边的病人和家属们不知是否受了那妇人孩子的感染,也纷纷跪下了。
宣怀风扶了这边,那边又跪了,一时脸红耳赤,对着众人团团拱手说,「各位这样,实在不敢当。我再三声明,本人虽是戒毒院的院长,但真正支持大局的,是海关衙门里的白雪岚白总长。大家如果要感谢,也要感谢对了人。我如果白白代人领了感激,又成什么人了?再说,戒毒院是为国而立的,只要真正把毒品的瘾头戒除了,做对国家有用的人,无愧于国家和亲人,又何必向谁下跪?快请起,快请起来!」
跪着的人却说,「我们都是粗人,不懂您这些大道理,我们只知道谁救了我们,磕个头总是应该的。从前我们入了地狱,如今爬上来,算是得了重新做人的机会了!」
说着,纷纷给宣怀风磕起头来。
因为这磕头,许多人想起过去被海洛因而害的痛苦,那破家的经济打击,吃不起时满地打滚,丢尽尊严的惨烈,禁不住流出泪来。
戒毒者的见面会,原本就是欢喜并苦痛着的,宣怀风此刻也领受到了其中滋味,正感概着,却见猛地一道亮,仿佛在眼前炸起,又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儿。
他转头望去,原来是黄万山,正领着一个青年摆弄时髦的照相匣子呢。
黄万山边挥手边朝宣怀风叫,「别动,别动!这个姿势正好!你千万别动。」
又是一闪的白光。
宣怀风说,「你看这场面,不来给我解围,还拍什么照?」
黄万山的腿被打断后,走路不太便利,虽极力想走得自然,也掩饰不住有轻微的瘸拐。等那青年拍完了,他才慢慢到宣怀风跟前,笑吟吟说,「现在写新闻是我的使命了,这样场面,不拍照,简直是可惜。刚才这一张,我保准给戒毒院宣传出一个响亮的好头条来。」
宣怀风本不想出这风头,但听他说起宣传戒毒院,想一想,便默许了。
黄万山对周围众人说,「这位宣怀风宣院长,是如今的禁毒大英雄,你们今天算见着了真神。现在跪也跪了,磕也磕了,感激的话也说了,请散吧,让宣院长也得一刻喘息。人家为了戒毒院病倒,才出院不久呢。」
这样一来,旁边的人才渐渐散了。
黄万山笑对宣怀风说,「我这算把你解救出来了吧?怎么感谢我?」
宣怀风说,「大不了请你吃一顿馆子。别站在这了,妨碍人家的见面会。」
黄万山说,「都做这么大一桩事情了,还是改不了腼腆。我知道你被许多人盯着,不自在了。来,到你办公室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