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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晚饭是在梅苑吃的。莫云泽本没有带四月和芳菲她们去梅苑的打算,但芳菲嚷嚷着想到梅苑去看看,让他奈何不得。这丫头可是一点都不生分,不过半天工夫,就跟着四月喊莫云泽“哥哥”,哥哥前哥哥后的,让莫云泽哭笑不得。

“哥哥,那是你的家吧,好漂亮啊,我可以进去看看吗?”芳菲说这话时,正勾着莫云泽的臂弯,指着山脚下的梅苑又叫又跳,十足的小女孩样。四月都看不下去了,拉扯芳菲,“不像话,那又不是你的家……”

“哎呀,哥哥,你带我去看看吧,都到你家门口了。”芳菲撒娇的功夫可谓万夫莫敌,莫云泽只好笑着点头。的确,都到了家门口,如果不带她们进去,过家门而不入,沈端端一定又有番说辞了。只是他未免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我的家吗?”

出人意料的,沈端端对四月和芳菲以及跟随芳菲来的女同学表现出少有的热情,吩咐厨房做了很丰盛的晚餐。梅苑平日静得像寺庙,因为有了几个女孩子的唧唧喳喳,变得热闹起来,空寂的房子一下有了生气。沈端端好像对芳菲的印象很好,晚餐后又准备了精致的甜点和水果招待她和同学,问长问短的,相谈甚欢。

“端姐,您真漂亮!”芳菲的嘴巴素来就甜,这会儿更像抹了蜜,“要是我到了您这年纪也能有您这样的皮肤和身材,我做梦都笑醒……”

任何女人听到赞美都是心情愉悦的,沈端端也不例外,她笑得很由衷,“你这丫头,真会说话!只是皮肤和身材好有什么用呢,青春是一去不复返了的,我才是真的羡慕你们,花一样的年纪,不用打扮,青春藏都藏不住。”

这话也是肺腑之言,眼前的三个女孩子,穿得都很朴素,标准的学生打扮,也没化妆,干干净净的清水脸,眼神清澈,肌肤饱满,这些都不是化妆品和昂贵的保养品能护理得出来的,那是青春的本钱!而青春,真的是一去就不会复返了。

“端姐,这房子真漂亮,比电视里的那些场景还华丽呢。”芳菲对梅苑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晚餐前就拉着同学楼上楼下地参观了个遍。

沈端端自嘲地笑了笑,“房子漂亮有什么用,房子再漂亮也是给人住的,可是这房子住的人太少了,我呢,又不喜欢出门,没什么朋友来往,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房子,有时候真是觉得寂寞。”说这话时,她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瞟向旁边的莫云泽。

而莫云泽压根就没听她说话,他跟四月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两人对着外面的花园比画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莫云泽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暖。

端姐从未见他那么笑过。

他的笑,通常只是嘴角弯出的一道弧线,很难抵达眼睛。可是此刻面对四月,他满目春光,一腔依恋无遮无拦地倾注在四月的脸上,那目光仿佛温柔的网,不着痕迹地罩着四月,而他自己那张终年僵冷的脸,自然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生动得不可思议。

显然,他自己都浑然不觉,而沈端端却被他脸上那不可思议的生动表情震慑住了。因为他做过手术,脸上甚少有表情,多年来端姐已经习惯了他脸部僵硬的线条,无悲无喜,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手术而致,却不知,他是故意隐藏了心底的温情,他的温情,从来不会流露给外人,尤其是莫家的人。

四月当然也算是莫家的人,只是她的存在,代表的是莫家的耻辱。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从一出生就给莫家带来了无妄之灾。因而她在莫家人的眼里,一直是个不祥之人。端姐叹口气,转过脸跟芳菲说:“你们以后有空就经常过来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芳菲,你有空过来陪陪我。”

“嗯,我有空一定过来。”芳菲忙不迭地点头,恰在此时,芸妈又端出一盘精致得令人咋舌的点心,两个女孩子的眼睛都瞪直了,“哇,好漂亮的点心……”芳菲就差没当面流口水了,“我都舍不得吃呀,太漂亮了。”

芸妈介绍说:“这是我们梅苑特有的点心,只招待贵客的,小姐喜欢吃,下次再来。”芸妈很会察言观色,她看出端姐对这个女孩子十分喜欢。

的确,沈端端打量着心无城府的芳菲,笑得优雅而含蓄,“喜欢吃,就多吃点,是低糖的,不用担心会发胖。”

继而又抬头吩咐芸妈,“要老张准备些点心打包,让她们走的时候带上。”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芳菲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着实招人喜欢。沈端端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一直到四月领着芳菲和同学离开,她脸上始终保持着深浅莫测的笑容。

莫云泽送四月她们回校,一直到很晚才回来。

沈端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芸妈聊着天,莫云泽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径直上楼,沈端端也不看他,不轻不重地丢了句:“芳菲这女孩子我蛮喜欢的,跟你很般配。”

莫云泽保持着上楼的姿势,没有动。良久,他缓缓转过身,“什么意思?”

沈端端侧过脸,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嫣然一笑,“别这么看着我,我的意思是,也许不久我们梅苑要办喜事了。”

“……”

终于毕业了。

四月跟寝室的姐妹狠狠醉了一回,然后抱头痛哭。不知道哭什么,就是想哭,哭得最惨的恰恰是素有女侠风范的姚文夕。

“四月,我们真的要分开了吗?是不是真的啊?”姚文夕哭得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抱着四月,把她的半边肩膀都哭湿了。

一起共处四年,所有青春的成长和疼痛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是那么的弥足珍贵,今日各奔东西,不知何年再相聚。于是愈发舍不得,哭哭笑笑,争着把各自心爱的东西赠予对方,牵着手走出校门的时候,谁都不敢回头。

而就在毕业这天,四月接到芳菲的电话,还没开始说话,就在电话里一通大哭,“姐,姐,你快回来,我爸不行了……”

李老师死了。

上课的时候,猝死在讲台。

四月赶到医院的时候,李老师已经被盖上了白布,程雪茹哭得死去活来,几欲昏死。芳菲大约已经忘了哭,呆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偶人,没有了人类的表情。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四月都来不及反应。追悼会设在学校的礼堂,来了很多人,李老师生前教过的学生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送老师最后一程。

四月那几天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她始终不相信李老师已经不在人世,看着躺在鲜花丛中的李老师,总是在心里不停地问,他是谁?他不是李老师吧?他真的是李老师?他还会醒来的吧,他只是暂时躺在那里……

而就在李老师去世的前天,四月都还和他通过电话,李老师要她有时间跟芳菲回家吃顿饭,说是提前给她们姐妹俩庆祝毕业。四月答应了,还在电话里说:“老师,我和芳菲毕业了,你以后就别那么辛苦了,我可以赚钱养家。”

“你们别管我,出来了好好工作,只要你们有出息,爸爸就很高兴了。”李老师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嘶哑,一听就是用嗓过度所致。因为李老师带的是毕业班,正是高考冲刺的关键时候,劳累就可想而知了。

四月当时在电话里听着李老师嘶哑的嗓音,想起这些年李老师把她抚养成人所承受的种种艰辛,只觉心里针扎般地难受,有那么一瞬间,四月几乎就要喊出口,她想喊他一声“爸爸”,可是到底胆怯了些,没能喊出来。

她以为还有时间的,她有余生大把的时光来好好报答李老师的养育之恩,可是她没有想到,上天没有给她时间。直到李老师被推进火化炉,火葬场的大烟囱冒出袅袅青烟,四月才相信她最最敬爱的李老师不在了。

她号啕大哭,那哭声凄厉绝望,身边的人都过来拉她,可是她半个身子都滑坐在了地上,头发散乱,满脸是泪,哭得嘴唇都泛紫了。

“姐!”芳菲欲过来扶她,无奈程雪茹在丈夫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就昏死过去了,芳菲得送母亲去医务室,只好喊旁边的姚文夕和李梦尧帮忙。

姚文夕和李梦尧拼命去拉四月,旁边的人也都帮忙,可是四月这个时候任凭别人怎么拽,怎么拉,就是无法站立起来。她已经哭得声嘶力竭。

“让我来吧。”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了她们的跟前。

姚文夕和李梦尧满头大汗地抬起头,并不认得这个人,只见这人一身黑西装,身姿笔挺,虽然戴着墨镜,英俊的面孔仍显露无遗。

“我是四月的哥哥。”莫云泽说着俯身打横抱起哭得浑身抽搐的四月,“跟她妹妹说声,就说我带走了她。”

“嗳,你,你……”姚文夕追上去。

“我叫莫云泽。”

莫云泽那段时间没有住在梅苑,他搬出来了,住进了城南的一套隐蔽的高级公寓,除了助手阿森,没有人来过他这里。

他也不欢迎别人前来拜访,特别是莫家的人。

在搬出梅苑之前,他跟沈端端有过一番剑拔弩张的较量,他本不想把关系搞这么僵,但是沈端端的意图太明显了,不仅频频邀请芳菲来梅苑做客,还将芳菲介绍给莫家的亲友,甚至毫不避讳地宣扬“云泽的喜事近了”,暗示芳菲是莫云泽的未婚妻。

那天是莫家一个辈分很高的叔公的寿辰,当时碍于那么多亲友在场,莫云泽忍着没出声,一回来就跟沈端端大吵一架。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私事,我娶谁与你何干?你算莫家的什么人?”因为实在是气极,莫云泽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给她。

沈端端道行深得很,并不生气,反问他:“那你告诉我,你想娶谁?四月吗?”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她索性挑明,“云泽,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只是我必须提醒你,你跟四月是兄妹!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哥哥娶妹妹,莫家丢不起这个脸!对,本来这事是不归我管,我的确也算不上是莫家的什么人,但我到底是你的长辈,在莫家,还没有谁敢说我沈端端管不了莫家的事……”

莫云泽冷笑,“你不就是仗着三叔的势吗?告诉你端姐,我也是看在三叔的面子上一直对你以礼相待,敬重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容许你干涉我的私事,你爱管莫家的事你尽管去管,我的事跟你无关!”

“云泽,你这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沈端端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冰利寒冷,“在莫家,没有谁可以真正做到恣意妄为,包括你三叔,都做不到!你如果跟四月走到一起,在外人眼里就是乱伦,你三叔,包括莫家的所有长辈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你在莫家长大,你该明白这点。当年你父亲那么喜欢四月的母亲颜佩兰,到死都惦记着她们母女俩,想给她们母女一个名分,结果呢,他做到了没有?他是莫家长子,他都做不到,你凭什么?”

一句话将莫云泽打入地狱,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沈端端无疑已经捏到了他的痛处,愈发的不急不缓了,她慢条斯理地坐到沙发上,坐姿优雅地斜靠在沙发上,恢复了惯有的端庄,“你三叔要我带话给你,如果你敢做出败坏莫家门风的事,你就别怪他会动四月……”

莫云泽倒抽一口凉气。

“你三叔的底子你是知道的,惹恼了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这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咱俩什么事都好商量,到了你三叔那里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云泽,我一直是向着你的……”

“……”

莫云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方才还火花四溅的眼眸,瞬间只剩了一点余烬。他像个战败的伤兵,佝偻着背,脚步沉重地上了楼。

整夜,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第二天早上,用早餐的时候,他坐在沈端端的对面,表情看似平静,但语气决绝,“我准备搬出去了,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莫家,我不想死在这里。这座坟墓你们爱住就住,与我没有关系。你也可以把我的话带给三叔,如果他敢动四月一根毫毛,我就从仰擎大厦的顶层跳下去,一分钟、一秒钟都不会迟疑,我是死过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沈端端抬起头看着他。

“你慢用,我先走了。”莫云泽说着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沈端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刀叉,问旁边站着服侍的芸妈:“芸妈,你说这里……我是说梅苑,还要死多少人?”

数天后的一个晚上,莫云泽再次将四月约到梅苑后山。春天的晚上,没有月亮,风吹过花枝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梨花的寒香,四月静静地伫立在梨树下,一脸迷茫,“哥哥,这么晚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嗯,我必须见你,一刻都等不得了。”莫云泽迎风站在夜色里,目光中有不可抑制的灼热与执狂,“四月,你已经毕业,我希望你嫁给我,我们在一起生活。”

四月吓得直哆嗦,木愣愣地看着他,“你,你疯了!”

“我没有疯,至少目前没有。”莫云泽洞悉她心里的想法,丝毫玩笑的意味也没有,“你别怕,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在想我们是堂兄妹怎么能结婚。不,四月,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我是莫家的养子,我身上流着的不是莫家的血。”

四月瞪大眼睛,呼吸窘迫,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会?我没听说过伯伯有过养子,云河哥哥才是我爸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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