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穿梭于华灯初上的城市之中,嘉桐的脑海中就更有一种相信命运的错觉。
“我有一个问题。”她瞥了身旁的董耘一眼。
后者给了她一个“请”的眼神。
“你没有朋友吗?我是说,那种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说的朋友,就算再忙也会一起吃饭的朋友。”
董耘意外地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看看你,每天都有约会,各式各样的女人,但我从来没听你说要跟男性朋友一起去喝酒,难道你连一个可以说心事的朋友也没有?”
董耘看似认真地想了想,说:“康桥算吗?当然,她是女人——尽管在我看来她不算女人——但我们认识大概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我很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
“……”嘉桐不太确定这话要是给康桥听到了会发生什么。
“而且相信我,”他一副很肯定的样子,“就算再亲密的朋友,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如果你到了这个年纪还喜欢把自己一股脑儿倒给别人,那么我只能说你——很幼稚。”
嘉桐只用了几秒钟思考就对他举起白旗:“好吧,我承认,也许真的没办法无话不谈。可是最起码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朋友会尽可能地支持你。”
“那么我有你就够了,要是我有麻烦你会帮我搞定的不是吗。”
董耘答得异常坦然,就像是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一般,然而听在邵嘉桐耳朵里,却有一种错愕或者说……震撼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友谊”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么牢固、坚固的地步了?
“至于说心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我觉得说给心理医生听比较好。”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高架两旁路灯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嘉桐踩下油门,得出结论:
“好吧,我的老板是一个没有朋友的男人。”
周三下午嘉桐安排了会议室,继续周一没有开完的会。这一次她提前把董耘的日程表清空,并且从中午开始就督促他一定要参加这个会议。
“我要是出现的话那女作家一定又会缠上我的!”董耘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露出凄苦的表情。
“但你要是不出现,她的律师会说所有的条件你都已经答应了——所以你必须得去。”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不亏本,她想要多少都可以——”
嘉桐忍不住打断他:“这跟钱没有关系。如果我答应了她的条件,其他签约的作家会怎么想,那些销量和口碑远在她之上的作家会想:啊哈,才华和努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爬上老板的床。”
董耘皱起眉头看着她,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嘉桐:
“你……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
嘉桐深深地叹气,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转身:“反正你今天要是不来开会的话,哪儿都别想去。”
于是下午三点,董耘终于乖乖地坐在会议室的主席位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吊顶,假装没有看到女作家汹涌而至的秋波。
“可以开始了吗?”嘉桐问。
“等一下,”女作家看着董耘说,“我的律师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有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嘴里毫无歉意地说着“抱歉我来晚了”,然后径直走到女作家身旁,坐了下来。
嘉桐抬了抬眉毛,这家伙可不是好应付的小角色。
“那么,”律师一边整理手上的资料一边抬起头说,“我们上次谈到版税和付款时间,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先确认……”
他忽然停了下来,不止是嘴,还有正在挪动的手,一脸错愕:“……董耘?”
嘉桐疑惑地看向董耘,发现这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他们怔怔地对望了几秒钟,然后律师率先打破沉默,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共有五个问题需要先确认一下。”
“……”嘉桐还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邵小姐?”律师看着她,神情极其专业。
“啊,是的……”她只能一边找回自己的思绪一边应付,“我们可以先把之前的几个问题对一下……”
于是会议正常进行,只不过偶尔,一有空档的时候,嘉桐的视线就会在眼前这两个男人之间兜兜转转,试图从他们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直到会议结束,她还是摸不到什么头绪。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送走客户,嘉桐回到董耘的办公室,隔着巨型书桌看着他。
“absolutely,”他也看着她,“not!”
嘉桐眯起眼睛,根据她的经验,董耘嘴里如果下意识地蹦出英文单词——那么他肯定在说谎。
“好吧,”她起身,决定不再为难她的老板,“下班了,今天晚上我要去书店,你去吗?”
董耘摇头:“i have a date with somebody……”
嘉桐挑了挑眉,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她从手中的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名片,上面工整地印着几行字:某某律师事务所,陆治民,哥伦比亚大学法学博士。
嗯,她不禁在心里想,这名片的确跟他那种高调而且咄咄逼人的性格很相配。
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邵嘉桐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整理好所有文件,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