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这个不准带进公寓。”后门传来了孔令书的声音。
“求你了,”说话的是康桥,“‘小布什’会很乖的,我保证不会把它从瓶子里放出来,而且它是一只素食主义的蚊子。”
“……”邵嘉桐和董耘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那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不行!”孔令书果断地拒绝。
“可是我不能把它放生,它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养它了,现在放它出去,说不定它连血也不会吸,它该怎么生活?”康桥不依不饶。
“我说过,你要搬过来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根据《公寓楼物业管理守则》第九条、第六款、第十七点的第三小点,‘大楼内禁止饲养宠物’。”
“但‘小布什’不是宠物,它是一只蚊子,会飞的蚊子。”
孔令书没有接话,但是看来他强大的气场折服了康桥,因为十几秒钟后,康桥可怜兮兮地说:“那好吧……我只能放了它……”
“……”
一分钟后,传来了“啪”的一声。紧接着,是康桥的尖叫声:“小布什!”
“根据《公寓楼物业管理守则》第十条、第一款、第八点的第五小点,‘如发现公寓楼内出现蚊子、苍蝇、蟑螂、蚂蚁、眼镜蛇、亚马逊食人鼠等危害人类健康的生物,请立刻通知业主管理委员会主席或自行消灭’。”
邵嘉桐又忍不住跟董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皱起眉头,问:“业主管理委员会主席是……?”
“没错。”嘉桐点头。
董耘顿了顿,微微一笑:“我决定以后养狗的话就给它取个名字叫‘奥巴马’。”
“……”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书店的客人也逐渐结帐后离开。
“我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康桥从后门走进来,对坐在收银台旁边的邵嘉桐说。
“?”
“那个吝啬的书呆子变成我的房东了。”
“……我以为你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
“我给忘了,”康桥一脸沮丧,“我一听到他说有条件这么好又便宜的房子,就把一切都给忘了。”
嘉桐笑着耸了耸肩,继续低头翻看手上的杂志。
“人生就是这样,”康桥不禁感慨,“以为得到了很多,其实失去的更多。”
“……”
孔令书从二楼走下来,递给她一张卡片。
康桥接过来,是超市的电子提货券。
“我上午在你行李箱旁边捡到的。”他补充说。
康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不用客气。根据《公寓楼物业管理守则》第二条、第十七款、第一点,凡在本大楼内捡到不属于自己的物品,请立刻交给业主管理委员会主席,由业主管理委员会主席交还失主。”
康桥张嘴又想说点什么,还是被孔令书打断了:“说了,不用客气。”
说完,他转身去地下室了。
康桥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很久,才说:“……但这卡不是我的。”
嘉桐不禁抬起头,眨了眨眼。
康桥立刻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人生就是这样,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却又为你打开一扇窗。”
“……”
这天晚上,所有人聚集在书店二楼的咖啡吧里吃晚餐,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匹萨店,匹萨几乎都是半买半送。
“吃完这块我得去工作了。”康桥口齿不清地说,“距离deadline只剩三天时间。”
“啊,”孔令书说,“你总算又接到工作了。”
“……”康桥瞪他,“你最好祈祷我天天都能接到工作,否则我哪来的钱付你房租。”
“是什么工作?”董耘问。
“设计……”她顿了顿,似乎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似的,“迷宫。”
“什么?”董耘挑了挑眉。
康桥咽下最后一口匹萨,轻叹了口气:“很不可思议吧。但这是我能接到的最好的工作了——为游乐园设计迷宫。老板说要是我做得好,‘鬼屋’的case也交给我。”
“这你一定能够胜任,”书店老板忽然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每次见到你,我都有一种‘活见鬼’的感觉。”
“……谢谢。”康桥极其敷衍地笑了一下。
“设计迷宫是不是很难?”嘉桐问。
“嗯……比我想象当中要难。本来我以为只是随便划些直路、拐弯、死胡同什么的,但越是往下画,越觉得‘迷宫’其实包含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期待。”康桥抿了抿嘴,“一个有趣的迷宫,应该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而是应该让人有走下去的期待,让人觉得……即使走了弯路,或是常常走进死胡同,也还是满怀着走出去的希望。”
“听上去很深奥。”嘉桐说。
康桥想了想,苦笑着答道:“也许吧。不过也许只是‘听上去’而已。”
“你知道吗,”董耘看着她说,“这话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这番话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康桥不以为意地耸肩:“这话确实不是我说的,其实……是蒋柏烈说的。”
“那个心理医生吗?他回来了?”嘉桐总是会在聚餐的最后,默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
康桥点头。
“光是说到‘迷宫’他就能扯出这些?现在我有点相信心理医生不是神棍了……”
“哦,不,”康桥抿了抿嘴,“这番话并不是在讨论迷宫,而是……人生。”
“?”其余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她。
这让康桥多少有点不自然,但她还是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没错,是关于人生、命运、生活,还有……失恋。”
没有人说话,最后董耘低声说:“我还以为……你早就走出来了。”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好像……”康桥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还不行。”
“哦,”董耘满脸忧愁,带着哭腔,伸手摸了摸康桥的脑袋,“小可怜……”
“滚。”后者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回答了他。
董耘收回手臂,立刻恢复了原先的表情:“想开点,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
邵嘉桐也附和地点头,书店老板则继续波澜不惊地嚼着匹萨饼。
康桥苦笑了一下,轻叹了口气,像是想要摆脱一个沉重的包袱:“我知道。我想会的……总有一天,我会走出这个迷宫的。”
董耘和邵嘉桐离开书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天气很好,月亮高挂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异常明亮。
“你知道吗,”嘉桐启动车子,驶出宁谧的、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回到五光十色的都市夜色中,“我一直以为,康桥是个坚强的人。”
“这要看你对‘坚强’是什么定义,并且,”董耘勾起嘴角,“我相信‘坚强’不是绝对的,是相对的。”
嘉桐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过了很久,她忽然得出了结论:“这都要怪你们男人。”
“?!”董耘有一种随时会被弹出车外的危机感。
“一直不断地在伤害我们的,不就是男人吗?!”她越说越觉义愤填膺。
“可是也有很多男人被女人伤害啊。”他叫屈。
“总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董耘耸肩:“那么我呢?”
“你……”邵嘉桐眯起眼睛展开内心斗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好东西。”
“你不是。”
“我是。”
“不。”
“是。”
“……”
“……”
车子驶上灯火通明的高架路,透过车顶的天窗传来的,是adele那可以治愈人心的歌声,而与此同时,这首歌同样也回荡在康桥那尚且堆满纸箱的新公寓里: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
午夜十二点,在夜深人静的公寓楼里,传来了“哒、哒、哒、哒”……如同水晶弹球撞击地板的声音。
这声音,忽短忽长,忽远忽近,原本已仰面躺在床上睡着了的康桥忽然睁开眼睛,露出见鬼般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