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董耘对邵嘉桐说:“去喝杯东西吗,我好像有点渴了。”
尽管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她还是把车停到了车库。
两人在机场大厅的咖啡馆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两杯热可可。看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董耘翘起腿,说:“为什么说我苦闷?”
“一种直觉。”嘉桐回答得很坦率。
“我以为你做事不靠直觉。”
“做事的确不靠直觉,但是看人的时候需要。”
董耘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完美吗?出生在夫妻关系很好的家庭里,老爸很会赚钱,老妈也不是刁钻刻薄的家庭主妇,人很聪明,名校最热门的专业毕业,无论外表还是品位都还不错……这样的我为什么要苦闷?”
“……”
“也许你会说是因为五年前的那场事故,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记忆总是会淡忘的。”
邵嘉桐看着他,表情像是在笑,又好像不是。她抿了抿嘴,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完美,还需要在意我的看法吗。”
董耘苦笑了一下:“嘉桐,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质疑你的看法,我只是……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大多数时候,我觉得很苦闷,可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因,所以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嘉桐眨了眨眼睛:“我刚才说过了啊——因为直觉。”
“……真是败给你。”
嘉桐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睛下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杯子,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你还……爱着她吗?”
“谁?”董耘皱了皱眉头。
“在……车祸中去世的太太。”
他诧异地抬了抬眉毛,最后以苦笑作为回答。
嘉桐看着他,说:“也许这就是你一直觉得苦闷的原因吧。”
他沉默地看着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言不发。
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下午三点了,他把杯底最后一口热可可喝完,说:“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年夜饭了。”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有点沉闷,扬声器里时不时传来电台节目里的欢声笑语,但车内的两人却像是根本没在听似的。
车子开出机场五分钟后,打算转去环路高架时,车身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邵嘉桐连忙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里,刚熄火,引擎盖上就开始冒烟。
“啊……”两人跳下车,站得远远的。
“怎么回事?”董耘瞪大眼睛问,“会爆炸吗?”
“不知道……”嘉桐开始打电话,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汽修店今天休息,处理紧急事务的工作人员被派去别的地方了。
“叫拖车来吧。”他无奈地摇头。
拖车公司答应在两小时内派人过来。冬日的午后,尽管风和日丽,但站在荒郊野外,还是让人不免觉得寒冷。
见引擎盖上冒的烟小了,董耘终于忍不住拖着嘉桐回到车上。
“你难道没有定期送车去检修的习惯吗?”他皱起眉头。
“没有。能开就说明没有坏。”
“……女人啊!”他苦笑着双手抱胸。
“我不是你的司机。”邵嘉桐似乎有点生气。
他瞪她,她也回瞪他。
忽然,“轰”的一声,整个引擎盖被热气掀翻了,车内的两人本能地抱在一起,闭上眼睛大叫:
“救、命、啊!”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斜阳照在公路旁的芦苇荡上,闪出一圈橘黄色的光晕,非常漂亮。但此时此刻,正在公路旁等待拖车的一男一女却完全没有欣赏这美丽景致的心情。
“还要等多久?”董耘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女式毛线围巾,那是他从邵嘉桐的后备箱里翻出来的。
“我怎么知道,他们答应说两小时以内到。”
两人都冷得缩起脖子,在原地跳脚。
“我不管你了,我打电话叫康桥来接我,你在这里慢慢等吧。”说完,董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但也许是手被冻僵了的关系,他没拿稳,只见那支新买的手机呈抛物线掉在了两米开往的路上。董耘楞了楞,就要追过去捡,才迈开一步,一辆轿车从容地匀速从手机上碾过……
一时之间,董耘觉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回头看向嘉桐,她却一副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那个……”董耘硬着头皮开口,“手机能不能借我用用?”
“不行,”嘉桐一口回绝,就像在例会上否决新书方案那么轻快,“万一拖车公司的人打来怎么办。”
“……”尽管有点咬牙切齿,但也只好作罢。
抬头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空,董耘心生一计:“我给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吧。”
“?”
“话说一个人从乡下回城里,半路长途车坏了,这地方离城里大约还有15公里,而长途车一时半会儿根本修不好,他干脆下车朝家里走了。走着走着,他想看看那辆长途车有没有开过来,回过头,空荡荡的公路上只有一顶破草帽,它在风的推动下朝前滚着。又走出大约一公里,他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顶草帽还在背后滚着。他觉得有些蹊跷,它竟然没有落入两旁的壕沟,一直沿着公路朝前滚!
“他继续走,走着走着,公路拐弯了。拐弯之后,他又回头看了看,那顶草帽竟然也拐弯了,还在后面跟着他!他有点害怕了,走回去把这顶破草帽捡起来,用一根干树枝插在田了田地里。心想这下好了,它再也不跟着他了。就在这个人走的双腿酸痛的时候,一辆马车颠颠地跑过来,他刚要跟瘦瘦的车夫搭讪,想搭乘他的马车,突然发现那顶破草帽就在马车上放着!在他愣神的时候,马车已经跑过去了。
“到了城郊,他感到饿了。走进一家小饭馆,正想要一碗面,眼睛却定在了前面一个农夫胖乎乎的背影上——他的头上戴着那顶破草帽!”
说到这里,他看了邵嘉桐一眼,后者双手抱胸,毫无反应。太阳快要落山了,公路两旁的路灯还没点亮,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照在他们脸上,几乎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难道那个车夫把破草帽送给了这个农夫?”董耘继续绘声绘色地继续说,“他来不及多想,匆匆离开小饭馆,登上了一辆公交车。回到温暖的家,他的心情好多了。还没等跟太太拥抱,一眼就看见那顶破草帽挂在他家的墙上!他抖了一下,问太太:‘那个破草帽是从哪儿来的?’太太说:‘我刚才下去买菜,卖菜的大姐送给我的。她知道我喜欢收藏旧物。’他走过去,摘下那顶草帽,打开窗子就扔了出去,说:‘不要沾这东西,不干净!’太太满脸不解。
“几天后,这个人跟两个最好的朋友喝酒,说出了一个秘密:原来,两个月前,他开车在公路上撞死了一个戴草帽的人……”董耘走近一步,想看清邵嘉桐脸上的表情,“第二天早上,他被人发现冻死在了路旁,他的头上端端正正地盖着一顶破草帽……”
说完,为了配合故事的效果,董耘故意发出阴冷的笑声,定定地看着邵嘉桐。后者依旧双手抱胸,然后,一束诡异的光从下到上照在她脸上,那表情,比花子还恐怖,再配上她那一贯从容镇定如僵尸般的语气:“就这样结束了?”
董耘楞了五秒,然后发出杀猪般的叫喊声:“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