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电子摆钟敲响七下的时候,董耘和邵嘉桐冒着雪推门进来。
“下午太阳那么好,傍晚就开始下雪了。”董耘一边拍着呢外套上的碎雪花一边说。
“有雪的才叫冬天呢。”小玲站在玻璃门前面往外张望。
“我最恨冬天。”说这话时,董耘就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男生。
“有什么吃的吗?”邵嘉桐问孔令书,“午饭也没空去吃,我快饿死了。”
孔令书看着窗外的天气,扯了扯嘴角:“叫外卖吧。”
于是半小时之后,四碗热腾腾的面条被摆在二楼书吧角落的那张木桌上,四位好友齐聚一堂,打算立刻开始填饱空荡荡的肚子。
“冬天果然还是吃面最高兴。”康桥忍不住说。
董耘和邵嘉桐专心致志地吃着面,一言不发。
康桥看着他们,皱起眉头:“你们两位是从哪里来的?非洲最近天气还好吗?”
但被讥笑的两位依旧毫不在意地狼吞虎咽,直到孔令书说:“下次可以再办个烧烤会。”
董耘高兴地点头:“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虽然有点不太情愿,书店老板还是点了点头。
“最好重新交换礼物。”他拿起碗,大口喝着汤,“上次的不算,彭朗跑了,我连礼物也没拿到——”
说到这里,他的腰被人猛地顶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邵嘉桐,她正在跟他使眼色。董耘一下子明白过来,眨了眨眼睛,思考着该如何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但为时已晚。
“小玲不是说看到他了吗。”孔令书放下面碗,抬起头,发现其余三人都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尤其是康桥。
“看到他了?在哪里?”康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书店老板踌躇了一下,不顾另外两人的咳嗽和眨眼,镇定地回答:“据说在一间五星级酒店里。”
“……”
“还搂着一个女人。”不等当事人继续追问,孔令书就自觉地揭晓了答案。
康桥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皱紧眉头,失神地靠在沙发背上。
“我想……是小玲看错了吧,哈哈,”邵嘉桐干笑两声,“你知道,小玲有五百度的近视。”
“你在说谎。”孔令书看着她,“你刚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这是说谎的外部特征。”
嘉桐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对康桥说:“相信我,我觉得应该不会是彭朗。对。”
“你还是在说谎。”孔令书仍然看着她,“尽管受到我刚才那番话的启示,你克制住了小动作,但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且还特别强调自己说得对,这是对自己说的话不自信的表现,也就是说,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这鬼话。”
“……孔令书!”嘉桐瞪她,充满了威胁的口吻。
“……也许他真的是间谍,”一直沉默着的董耘忽然说,“这一次他的任务是偷取某大型跨过医药集团最新研制的某种药,这药对人类的未来起着决定性作用,所以各国都想得到它,而那个出现在五星级酒店的女人就是医药集团总裁的老婆或者女儿。”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孔令书说:“你没有说谎。”
“谢谢,”董耘微笑,“因为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嘉桐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
“行了。”在一片混乱中,康桥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说,“无论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不高而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再看到我。”
“……”整个二楼忽然安静下来。
“所以事实就是……”她抿了抿嘴,“我失恋了。”
董耘轻咳了一下,邵嘉桐默默鼻子,而孔令书,则很识趣地没有对她的表情和动作发表任何评论。
“我不知道这一页要什么时候才能翻过去,但是……必须翻过去。”说完,康桥平静地端起面前的碗,继续吃着面条。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白色的雪花映衬在黑夜里,看上去非常壮观,像是要把一切快乐与悲伤都覆盖起来似的。
“你很勇敢。”董耘说。
“我同意。”嘉桐附和。
“他们没有说谎。”孔令书下了一个结论。
康桥看着他们,不由地露出灿烂的苦笑。
雪依旧下着,从书店二楼望出去,树上和屋顶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楼下的电子挂钟敲了九下,孔令书从楼梯走上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四只玻璃杯。
“仓库里只剩下这个了,”他说,“好像是哪一年我爸妈回来探亲的时候带回来的。”
“别管这些了,含酒精就好。”董耘满足地接过酒杯,用纸巾擦干净,孔令书把拔出了软木塞的酒瓶交给他,他用专业酒保的手势把红色液体倒进玻璃容器。
“cheers!”四人举杯,轻轻地互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喝起来。
“这样吧,康桥,我给你讲个故事,希望对你今后的人生会有帮助。”董耘忽然语重心长地说。
尽管根本不认为董耘讲的故事会对今后的人生有什么帮助,但出于礼貌,康桥还是点了点头。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深山里,独居着一位老妇人。这位老妇人自己砍柴、生火、打猎、煮饭,她一个人逍遥自在,但是也颇感寂寞。有一天,喜从天降,这位老妇人怀孕了——”
“等等,”康桥忍不住打断他,“你不是说她是独居的吗?为什么会怀孕?”
董耘抬了抬眉毛:“所以,我说过了,‘喜从天降’。你说圣母玛丽亚又是如何怀孕的呢?”
“根据《马太福音》第一章第十八节,圣灵乃借童贞女玛丽亚怀孕而生。”孔令书一提到某本书中的内容,总是一脸严肃,“此外,《路加福音》中也记载——”
“——停。”康桥比了个手势,“好吧,我承认独居深山的老妇人可以怀孕行了吧。”
孔令书抿了抿嘴,看向董耘。后者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十个月后,老妇人生下一个男孩,她喜极而泣,感谢上天给予她的恩赐。从此,老妇人不再感到寂寞。她每天抚养孩子,给他最严酷的训练,期望他能成为像阿喀琉斯一样的战士。
“然而,不幸终于发生了。在一次训练中,年幼的孩子摔下山去,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老妇人伤心不已,于是背着孩子下山遍寻名医。终于有一天,她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名医术了得的医生,跪拜在神医家门前,请求他救一救自己的孩子。神医开门出来,仔细看了看她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一凛,最后终于点点头,说:‘要救你的孩子,倒是有一个办法。’老妇人心中燃起了希望,问:‘什么办法?’神医回答:‘就是,找一个没失恋过的人,问他(她)讨一碗饭给孩子吃了,就能康复。’
“老妇人感激涕零,背着孩子告别神医,决定去寻找没失恋过的人。但是最后,这孩子还是死了……”说完,董耘沉默了。
“然后呢?”康桥追问。
“没有然后,故事结束了。”
“……这故事乍听上去很悲伤,听到最后又觉得好愚蠢。”康桥说。
董耘瞪了她一眼,然后严肃地问:“你知道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