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力一双灯笼似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谢茉一眨不眨。
谁是破鞋?谁不是黄花大闺女?袁向红阴沉着脸用手肘狠狠戳了二力一记。
见状,跟班们的神色愈发微妙。
不知道已经被袁向红判了刑的他们?转脸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二力多?瞅人?家姑娘几眼袁组长都要吃醋嫉妒,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让他们?怎么作?证?睁着眼说瞎话吧。
至于袁向红在和二力有一腿的情况下还要给他介绍对象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自以为看穿所有真相,都是一副大受震撼却只能憋着的扭曲模样。
袁向红的确嫉妒二力被谢茉容貌蛊惑,不过转瞬她又高?兴起来?,二力就差把眼粘谢茉身上?了,她之前?鼓动二力的计划想来要成行了。
“你看二力也澄清了。”袁向红说,“你东拉西扯一大堆,不会是瞧不上?二力这名无产阶级革命斗士吧?也是你们?书香门第,讲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瞧不起地里刨食的农民兄弟,因为他们?是粗俗又没文化的泥腿子,你就想找个干部家庭的少爷公子吧?”
说完,袁向红懊悔不迭。一时得意忘形,居然一不小心把真心话秃噜出来?了。
谁都知道农村苦,农民整体?素质偏低,可这话不能放大面上?说,这是政治不正确,当下无产阶级高?于一切。
谢茉前?头想着袁向红挨了她两记闷声脆响的巴掌会识趣离开?,谁料袁向红根本不懂见好就收,甚至变本加厉,把她当傻子糊弄不算,还想占据高?地批判她,谢茉一个在机关?单位工作?过的人?,哪里受得了别?人?举的旗帜比她还高?。
谢茉嘴一勾,哪能给她反口的机会,果断地,她抢先喝道:“袁向红同志,你大小也是个干部了,张口上?品下品的,闭口高?啊低啊的,你工作?经常接触资本家、地主,见识过他们?腐朽奢靡的生活,心生向往了?可那些可都是糟粕,是沾了人?血的大山,是注定要被打倒的。袁向红同志!你的党性呢!你的原则呢!”
袁向红直接被她铿锵有力的话吓住了。
她瞪大眼睛,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
谢茉不理她,持续输出:“现在没有这个门第,那个门阀,更没什么少爷公子,新中国人?人?平等,你竟还将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奉为圭臬。”
她指了指二力,说:“还有,你居然称呼辛苦供应全国人?民衣食的农民兄弟泥腿子,讥嘲他们?没文化,也对,你信奉‘惟有读书高?’,还把人?分三六九等,你自觉读过书高?于他们?,言辞里就少不了轻视贬低。不过,这幅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做派,比剥削咱们?无产阶级的地主、资本家还让人?寒心。”
谢茉一脸严肃,恨铁不成钢:“你一天到晚闹革命,还没把队伍清除干净,自己?反而被害虫同化了,思想产生严重偏差。”
“依我?看,现在就得革革你,帮助你剔除腐坏的思想,早日重回?咱们?纯洁的革命队伍。”口气相当大义凛然。
跟班们?瞠目结舌。
袁向红目眦欲裂,脸比水沟还臭:“你不要血口……”
“我?还没说完。”不给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袁向红插嘴机会,谢茉打断她话头,加快语速,口齿清晰,“只谈介绍对象这事,你起先没跟我?通气商量,更没询问过我?找对象的具体?要求,直接把人?给我?带来?了,家里父母长辈都不兴封建大家长式的包办婚姻了,你这算什么?拉皮条?”
“我?明里暗里推脱,你只一味装不懂,硬要将二力同志指派给我?,不然就给我?戴帽子,怎么,你的行事指导方针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容旁人?一丝一毫的不顺从,你搞封建独裁呢?你真被封建毒瘤思想荼毒得不轻!醒醒吧,旧社会早被打到了,妄图复辟的人?都是全中国人?民的敌人?!”
“你们?说,以上?这些是不是你们?斗争工作?里的重中之重?”谢茉清凌凌的黑眼珠徘徊在跟班们?的脸上?。
谢茉“哒哒哒”一通机关?枪似的话语扫射,把这几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震懵圈了。
半大孩子该读书的年纪出来?闹革命,知识眼界武装不到位,单纯冲动,旁人?一两句鼓动热血直上?头,因而工作?作?风野蛮粗暴,不讲逻辑地堆叠几个听来?的词,随意一口就是所谓的罪名了。
谢茉方才高?频率的输出,一套一套的,让他们?情不自禁仰望,觉得她水平高?,视角也高?,高?到他们?都恍惚了。
话原来?还可以这么说……
谢茉几乎把他们?脑子烧糊了。
袁向红惊怒又忿懑,半晌回?不过神。
她起先拉出二力,是为着告诉谢茉,在她眼里谢茉低微如泥,只堪配粗野的泥腿子,若是谢茉言辞里露出对二力的轻视,她抓住话柄上?纲上?线,必要将她高?高?架在火上?烧。
岂料,谢茉反将一击,偏偏还用了她预备对付谢茉的法子。
这不是她认识中的谢茉。她印象中的谢茉性子单纯天真到愚蠢,讷言清高?,碰上?争端就慌神,哪怕憋得浑身颤抖直掉眼泪,也组织不出像样的言论辩驳。之前?含沙射影地向她的亮爪子,她便觉惊异,现在更是言辞如刀,刀刀见血致命。全然像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