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卢老三的脑袋掉到了地上,弹了两下,滚落到谢渊的脚边,然后不动。
看着脑袋上那不敢置信、死不瞑目的模样,谢渊眼神略带感慨。
这仇,终于报了。
从最早实力低微时第一次遇到卢老三,被司徒琴和李泰救下之后,谢渊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许多次修行疲累不堪,谢渊想休息一下时,生死被卢老三完全掌控的感觉都会浮现心头,让谢渊不由得再咬牙加练。
杀不死自己的敌人的确会让人更强大。
直到终于到了今天,谢渊几乎不费力的就一刀将卢老三的脑袋斩下,他的心情却只是有些感触,并无大起大落。
以报仇而言,距离那时,时间过的并不算太久。
但谢渊却总觉得已经很久很久。
以修行来说,谢渊这几年的进步堪称巨大。
而经历更是丰富的像旁人的几世人生。
当年无法逾越的大山,现在人头落在自己脚下。
“落后就要挨打啊。”
谢渊没有太多感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从卢老三这里,他只领悟了这一句真理。
这些年卢老三的进步微乎其微。
以他的天资,得了浮屠塔的机缘成就宗师已经是侥天之幸,再想更进一步几无可能。
虽然也是多年的宗师,修为积累了不少,比此时的谢渊浑厚的多,但他的手段和功法差的太远太远。
谢渊的天幻术若是营造幻象迷惑敌人,同境界是真假莫辨;
但是要编织幻梦让敌人身陷其中,没有好的契机很难让同境敌人中招。
结果卢老三马匪起家,业障缠身,心志不坚、元神不稳,谢渊的天幻奇术让他完全察觉不出任何端倪,踏入卧房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战力和悍勇或许尚可,但手段和积累上只是个纯粹的野路子宗师,碰到谢渊顷刻伏诛。
杀个这样的敌人,枪剑都不用,比谢渊想象的都要轻易点。
“原来当年无法抵御的强敌,现在对自己来说已经这么弱了。”
谢渊直观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一时也觉欣慰。
不过想到谢家目前处境,强敌环绕,豺狼窥伺,宗师之上更有广大境界,谢渊丝毫不敢有得意之情。
路漫漫其修远兮。
还得上下求索。
谢渊用宝刀挑起卢老三的头颅,头颅断口和刀上,竟然都没有一丝血迹。
他枭首之时,劲气一吐,蕴含着神火之意和焚天灭道枪淬炼的血气中自有炎热气息,将头颈断口瞬间燎过,封闭血脉,一点鲜血都没有溅出。
这颗头颅谢渊还想着带回去送给林氏兄妹,回林家庄祭奠林员外的亡魂。
而且,谢渊也不想将这里搞得太狼狈了,免得人发现。
他眼中光芒微闪。
先从卢老三那直挺挺的身上摸了摸,谢渊掏出了好些宝贝。
“这么多匿名银票……嗯,大马匪头子的确有钱。
“这丹药……呵,什么档次?用的都快赶上我了!
“佛珠串静心凝气,和田宝玉凝神聚灵,辅助修行……东西这么多,修为不咋地,真是差生文具多。还用佛珠?”
谢渊连连摇头。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他本以为卢老三这种野路子也没什么好东西,但是他显然低估了一个占据着商路要道、庞大绿洲城的大马匪的身家。
虽然顶尖的东西没见着,但是卢老三的宗师修炼资源根本不缺,敛财能力端的惊人。
也就是他资质有限,而更好的东西他够不着,不然凭他身家,恐怕还能更进一步。
谢渊啧啧有声,又清出卢老三贴身收藏的几张信件。
大部分是和一名所谓使者的信件沟通。
看内容那人是大食国的使者,在和卢老三沟通收编之事。
看完信件,谢渊点头:
“原来是有大食国的支持,卢老三这几年才风生水起。
“不过他对此并不满足,他更想要的还是自身的突破——不只是提升资质,还要更好的功法,还要打开天之桥的路。
“呵呵,大食国自己都没几个通了天之桥的高阶宗师,卢老三的心也真够大的。”
西域并不统一,偌大的地盘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国家。
而大食国是其中排行前列的强国,地域广大,军队众多,强者也不算少。
不过相比中原,大食国最多也就一到二州之地,明面上的强者宗师数量,可能也就和一个大势力差不多,还不见得比得过谢家。
上三家都是诸侯的体量,放在西域都可以算一个强国,一点也不假。
谢渊会的都是通天之法,对前路已经没有迷茫,不断修行就是。
但对许多人甚至宗师来说,比如卢老三,前途都是未卜的。
这一点,这些散修或者说野路子宗师尤甚。
看起来卢老三恨不得把他的所有马队和财富都换了修行前路,毕竟一般的资源,对宗师来说意义并不太大。
只可惜别人并不答应,来回扯了很久。
谢渊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卢老三还是谨慎的,想要给自己找后路。
但他没想到自己修行的如此快,上门如此迅速,没给他留什么机会。
谢渊又打开另一张金色的信件。
这信封通体金色,边缘还文着金丝纹理,入手沉重,十分奢华。
谢渊有些好奇,什么信件如此精致?
打开看了之后,谢渊一时怔然。
而后他有些啼笑皆非。
这一张,竟然是大金刚寺给卢老三的入场券。
去往天空园的入场券!
黄金古国早已消亡,现在的西域中心黄金城被大金刚寺所统治,已经是一片佛国。
而西域第一秘地,天空园,自然也是大金刚寺所管辖。
大金刚寺野心不小,一直有将西域全境化作地上佛国的志向。
故而他们一直有定期开放天空园给外界的传统,为的就是笼络人心,培养强者。
天空园里奇宝众多,不时有蜕变境乃至外练武者进入其中,获得天材地宝,一飞冲天直入宗师的传说。
看起来,卢老三做了两手准备。
从大食国那里求不得,他就费尽周折,要了一张今年入天空园的入场券,准备去那里拼一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来还在想去何处寻金色曼陀罗,如果要去天空园,该怎么取得资格。
“现在看来,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谢渊微微一笑,看着那颗人头:
“卢老三,你也还挺会做好事的嘛!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可惜,你听不见了。”
不过这也是谢渊应得的。
毕竟本来就是他逼的卢老三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近一年多才费尽心思的寻找退路。
而身在西域,想要往上走,自然绕不开这些秘地和大势力。
所以环环相扣,卢老三去拿到天空园的资格,都是谢渊的功劳。
而谢渊现在取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还是多亏了自己。
谢渊将这金色的入场券收好,又在屋内搜刮一圈,搜到了不少珍宝、灵药等。
看来卢老三是的确有去意,随时都准备跑路。
可惜,都便宜了谢渊。
他看着那具兀自挺立的尸体,眼神微闪。
不久之后。
这栋乱七八糟的拼凑豪宅里。
“卢老三”找来几个亲信,满脸沉凝的道:
“我要出门一段时间,这些时日,你们给爷看好家。
“嗯,我收回来的那几个娘们先好生喂着,喂得白嫩水灵的,等我回来再享用。”
几个亲信知道首领现在天天都很忙碌,心情也不太好,不敢多说便认认真真的应下了。
谢渊见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暗道:
“既然如此,就先借这个身份在西域活动一下。”
相比他本身或者一个没什么来头的外来人,卢老三的身份显然更好在许多场合出没,特别是最后到黄金城的时候。
安顿好蓝水绿洲城,谢渊便装作卢老三,施施然出门。
西漠从东边葫芦口一直往西,等到黄沙渐渐消退,绿色逐渐回归,便到了龟兹国。
龟兹国是联通中原和西域的第一个关口,也是这条东西商路最重要的节点,人口众多,商业发达,鱼龙混杂。
穿着一身斗篷的谢渊步入了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城邦,沿途所见虽然仍有不少黑发棕目的中原人,但是金发异瞳的西域胡人明显占了主流。
这里建筑多以石材或沙土所搭建,方正宏大,少有东方精致典雅的木屋宅邸,毕竟木材在这里算颇为希有之物。
建筑风格多为方正墙壁,顶上圆拱,窗户多彩色琉璃,豪奢处多金碧辉煌,在正午炽热的阳光下耀人眼目,和中原炯然不同。
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作为商路的第一站,这里的人流一点儿也不少,熙熙攘攘,沿街叫卖,东西之物,尽在此间。
此世语言十分统一,无中西之分,只有口音之别,以及一些罕见的少数族语。
但东西官话可以互通,故而谢渊没有语言之难。
这一现象或与上古大世有关,但天地剧变之后一切皆不可考,这样的现象自然而然流传下来。
谢渊漫步龟兹街头,感受了会儿异域风情,也算是出了趟国。
他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客栈。
敲开一间客房的门,谢渊看着那个警惕的中原面孔男子,掏出谢家的令牌。
那人愣了一下,赶紧将谢渊迎了进来,然后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才关上房门,回来对谢渊拱手道:
“不知是家里哪位大人过来了?”
谢渊只是闷声道:
“我姓卢,是从陈郡来的,忝为族里客卿。谦长老让我来此助你一臂之力。”
姓卢的客卿?
谢庆阳思索一下,没有想起这是哪一号人。
但这谢家的令牌是做不得假的,而且他一下就找到自己还说出了谢谦的名字,肯定是谢家的人无疑。
谢庆阳颇为恭敬:
“原来是族地来的卢先生!
“卢先生远道而来,穿过西漠,此行辛苦了。等晚上我在这里的酒家摆酒设宴,请卢先生品一品龟兹风味。
“城里英东酒楼的烤全羊是一绝,绝对是中原吃不到的。”
他态度相当热情,毕竟他只是谢家的分支,在谢谦手下做事,甚至从来都还没去过谢氏族地。
哪怕姓谢,地位也跟这种从族地出来的客卿是天差地别。
谢渊听得倒是有些意动,暗道:
“要是琴小姐在这,却可以和她一起去吃。”
不过他旋即摇了摇头:
“不必。谦长老请我来,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
他放低声音:
“那草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草儿自然是仙草,新生曼殊沙华。
谢庆阳一听,脸色郑重,却有些犹疑:
“卢先生,我已经和龟兹国王宫的人接触上了。
“他们是愿意将今年这株新生曼殊沙华卖出去的,但是……”
谢渊见他模样,不动声色道:
“很高么?多高的价格,我想我谢氏不是出不起。”
谢庆阳叹了口气:
“他们不卖金银珠宝,不换天材地宝,却要高手、要武力、要承诺。”
“什么意思?”
谢渊挑了挑眉。
谢庆阳低低道:
“这和龟兹国最近的处境有关。
“西域最近局势有些混乱,大食国冬天跟北边草原的蛮子干了一仗,大获全胜,没让北蛮冲下来不说,还灭了好几个部落,军威正盛。
“大食国王意气风发,颇有些蠢蠢欲动,而就在大食国旁边的龟兹国就首当其冲。
“故而龟兹国人心惶惶,最近大肆招兵买马,广招高手。甚至就连公主都拿来比武招亲了。
“这种情况下,这新生的曼殊沙华,他们就想换能增加底气的东西,其他的一概不要。
“谦长老让我来谈这一桩生意,却没给我说能谈到哪一步,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谢渊听得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道:
“这样,今晚你能安排龟兹王宫的人一叙么?我亲自跟他们谈谈。”
谢庆阳重重点头:
“没有问题。”
他见这位卢客卿面目平静,神色淡定的模样,估摸他地位不低,权限极高,不然不会给人这样自信淡然的感觉。
这感觉,他只在谢谦身上见到过。
那可是谢氏的外事长老,真正的大人物。
大概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有这样的感觉吧……
谢庆阳眼睛一转,悄然问道:
“卢先生,不知你在族地待了多久了?陈郡的风光如何?哎,说来惭愧,我虽然也是咱们谢氏的族人,却从来没有去族地瞻仰过。”
此时谢渊是改了一副相貌,既不是本貌也不是卢老三,毕竟都有些引人注目。
他回答道:
“也就还好。东山倒高不高,实际上就是个小山坡,下雪时的景致还算不错。”
谢庆阳一听,微微一惊。
他还去过东山?
那可是谢家的圣地,普通的人哪有资格去登山。
谢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差一点就暴露。
他自打回归谢氏起身份就不俗,东山是随便去的,从来不知那里还有限制,普通的族人甚至都不能随意游览,只道是个普通的小山包、后园。
谢庆阳更为敬畏。
但他既然是在谢谦手下东奔西走的,性格十分外向健谈,见这卢先生颇为随和,继续好奇道:
“那,卢先生见过咱们那位新家主么?听说年纪极轻,丰神俊朗,天赋异禀!
“这么年轻就当家主了,自然是不凡,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生就重瞳、脸带异像?
“哎,还得这样的人过得才叫人生啊。想我二十岁时,还在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就为了在家族讨个差事……”
谢渊听得谢庆阳将自己大吹特吹,微微沉默,摇头道:
“他就是个运气好的普通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自己闯荡出来,那也十分不容易,不比他差。”
谢庆阳听得脸色异样。
这卢先生,竟然敢说家主的坏话?
难不成他对家主有所不满?
看来卢先生地位的确不低……
但他再高的地位,也只是一个外姓客卿,怎么敢说家主的?
而且家主虽然年岁轻,但是既然能当家主,且还坐稳当了,自然有过人之处,哪有一些族人说的好像全靠父辈一般?
不过谢庆阳不敢在这上面附和,却也不敢反驳谢渊,只是憨厚的一笑:
“我哪能跟家主比,那是天上的大人物。”
谢渊见谢庆阳有些不置可否,也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随便闲聊,到得晚饭时间,谢庆阳带着谢渊,来到了那龟兹王城里排的上号的英东酒楼。
英东就楼高五层,占地极大,特有西域富裕地的那种珠光宝气,布置豪奢,消费一眼就知道肯定不低。
就这样还坐得满满当当的,可见这里生意有多好。
不过谢庆阳早就订好了顶层的包间,引谢渊上来。
毕竟哪怕他只是谢氏分支的一个干事,被派到这边来公干,那资银以谢家的财力,是一点不缺的,将这里包下来都行。
谢渊和谢庆阳进了包间,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名色目人姗姗来迟。
谢庆阳见状,站起来淡淡笑道:
“古大人,又见面了。”
谢渊听谢庆阳讲过了,这高鼻深目的色目人是龟兹王宫的一名书记官,实际上就是国王的亲信,专门和各大势力接触的。
谢庆阳自然已经亮了自个儿谢氏的身份,不然在这个关头,他还见不到龟兹王宫的人。
古大人微笑着点头,看起来对谢庆阳十分客气:
“谢先生,又蒙你招待。”
他看向谢渊,谢庆阳连忙介绍:
“古大人,这位是族里的客卿,是从陈郡来的。”
他在陈郡上稍微放低了声音,果然见古大人眼睛一亮,相当客气的拱手道:
“卢先生,久仰久仰!”
谢渊回了一礼,三人就坐下。
而后一只被烤的金黄滴油、喷香扑鼻的烤全羊直接端了上来。
谢渊喉咙微动。这里的烤羊香味的确和中原的不一样,不只是香料用的恰到好处,羊似乎也十分不同,没有膻味,烤出来的却都能闻到淡淡奶香,引人食欲。
不过毕竟是应酬,谢渊虽然很想大快朵颐,总不好丢谢氏的脸面……
都怪琴小姐,也给他整的十分好吃,明明以前并不是。
三人推杯换盏,客套一阵,慢慢进入正题。
谢渊本以为看对面态度,显然对陈郡谢氏十分重视,自己从族地而来,多少能有些面子。
结果发现面子不如里子值钱,这古大人虽然客气,可以点没有要轻易交易了新生曼殊沙华结个善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