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施了一礼,而后走出。将政事都尽数安排了下去,曹睿本人也难得空闲了下来,在虎卫的扈从下向后宫走去。
自从上次从孙昭仪的宫中出来,曹睿已经在书房中宿了两日。
如今心中烦忧难解,后宫中最好的去处、当然还是孙昭仪这里。
孙鲁班不仅如同解语一般,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柔善抚。
虽是白日,曹睿依旧枕在了孙鲁班腿上,微微摇晃着闭目养神。
孙鲁班也是知趣的,一边用手轻柔为皇帝按着额头,一边在口中轻声哼唱着些什么。
曹睿轻声问道:“大虎,你唱的这是什么?”
孙鲁班柔柔答道:“这是妾幼时、妾母亲常常给妾唱的。有些当地腔调,陛下应该听不懂吧?”
“吴越之地的方言,朕确实听不懂。”曹睿问道:“步夫人在武昌可还安好?”
孙鲁班轻声:“我母亲好着呢,就不劳陛下挂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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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也真是有趣。每次提到妾的父亲,就要喊打喊杀、视作仇人一般。而提到妾的母亲,反倒如同寻常夫君对长辈一般,开始得体起来了。”
曹睿道:“朕与你父亲并无私仇,不过朕作为大魏君王,与你父所代表的吴国、有不可共存之理罢了。”
“朕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此事。怎么,怨朕了?”
孙鲁班笑道:“妾不怨。为人君王的,说不得有多少人视他为敌呢。陛下在妾面前这般光明磊落,已是伟丈夫一般。”
“不过妾也在想,不知天下有多少人在恨陛下呢?”
曹睿感慨道:“恐怕也不会少了。”
“朕即位后亲征两次,一次征吴、一次征蜀,而吴蜀两国战死、俘虏的兵士至少超过十万了。”
“人人有家、有父母妻儿。在他们看来,你面前这个如意郎君,正是他们眼中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仇人。”
孙鲁班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陛下为天下之主,承天下之重、自然也要担了这些干系的。”
曹睿道:“大虎,你知佛门吗?”
“佛门?”孙鲁班反问:“洛阳城郊有个白马寺,去年刚刚修葺完好。是那个佛门吗?”
曹睿微微颔首:“是那个佛门。”
“佛门里讲因果、讲缘法。大将军通了西域之后,于阗的胡僧已经来了洛阳数次了。去年大鸿胪崔林找了朕说此事,朕才点头应下。”
孙鲁班却问道:“何为因果?妾身不懂。”
曹睿解释道:“譬如朕方才所说,大魏与吴蜀交战、使十余万家庭破灭。”
“朕是大魏皇帝,大魏将士杀人是奉朕的命令,这就是因。”
“而吴蜀的十余万家怨恨朕,这就是果。”
孙鲁班似懂非懂:“若按陛下所说,妾随父亲出征,这是因。被陛下派人捉到、又成了陛下的妾,这就是果了?”
曹睿应道:“如你所说,正是这般。”
“不过朕这两日一直在想,大司马这般坠马、又是承了什么因果?”
“若朕没办法弄清这种因果,有朝一日、这种因果会不会来到朕的头上?”
孙鲁班惊呼一声,捂住了曹睿的嘴:“陛下休要胡说!休要说这些不吉利的事情!”
曹睿睁开双眼,看到孙鲁班担忧的眼神后,笑道:“朕没胡说,只是随便想想罢了。”
孙鲁班嗔怪道:“陛下是妾的夫君,妾不准陛下想这些。陛下是大魏天子,不可能有这种意外的。”
曹睿道:“朕信你之语,不再说了。”
“大虎,朕有意给两名皇子封王。你可有心仪之地?”
孙鲁班双眼微微泛红,竟噙着些泪水。不多时,竟有几滴眼泪落在了曹睿的额头上。
孙鲁班啜泣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死了一名大臣,天下难道就缺他一人了吗?”
“两名皇子都是小儿,话都说不利索,如何就要封王了?”
“陛下先是和妾说什么受人之恨、又说什么因果,臣妾不想听。只想陛下心绪好转,振作起来。”
曹睿轻叹一声,抬手抚着孙鲁班的侧脸:“好,朕答应你,不论这些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