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一片黑，感受著她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陆渊忍不住弯了弯唇。

又坐了一会儿，她把手放下来。

「主要是……」

「嗯?」

「主要是你跟我讲的啊，外公固执死板还很严厉，我肯定更害怕了呀……」

陆渊张了张嘴，正要讲话--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闻老站在院门口，看著两个人坐在长椅上，表情是一样的楞。

「咳，」他清了清嗓子，「坐这儿干什么，什么时候进来?」

「……」

-

林格进了家门，换了鞋，随陆渊一起走到了客厅，见到了一个穿著卫衣……和运动裤的白发老太太。

她身体很好的样子，看见他们俩，动作麻利地站起来，冲著陆渊就伸出了手--

然后穿过陆渊，拉住了他身后的林格。

她亲亲热热地招呼道：「哎呀，姑娘来了。」

「……」

林格觉得……

他外婆好萌啊啊啊啊！

林格努力绷住不笑出声，微微弯著唇冲著她点头，「外婆好，我是林格。」

「你们先聊，」闻老冲著她们摆摆手，然后转头看著陆渊，「你跟我来。」

陆渊：「……」

林格想起自己刚才在外面那句「你跟我讲的啊外公固执死板又严肃」。

……

对不起了陆陆。

陆渊跟著闻老进了书房。

「坐。」

他坐在闻老对面，等著他发话。

「你……想好了?」

陆渊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是在指林格。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外公，我带她回来让你们见，是因为……」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抬手拨了拨后脑的头发，音量降了下来。

「我想娶她。」

「……」

闻老看著他这副急不可耐表真心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放心吧，」他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你爱娶谁娶谁，我不会管的。」

「……」

「你妈当年……」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是个彻头彻尾的错啊……」

所以他不会再插手外孙的婚姻大事了。

人活到这个年纪，钱财、家族，都没有看著小辈过得幸福来得重要。

「……谢谢外公。」陆渊没想到，闻老会直接拎出来和他挑明。

之前一直担心以他的雷霆手腕，万一不满他的选择……

现在，他心里最大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闻老又把话题转到学业上，问了一下陆名意近况，陆渊都一一答了。

最后，到了时间吃午饭。

陆渊正准备出门，看著闻老突然起身，脸色阴沉，盯著陆渊。

「固执、死板、严厉?」

「……」

闻老越想越气：「你就这么和她说我?」

陆渊：「……」

他记得他明明和林格说的是，威严和严厉。

唉，算了。

***

自从那次去了他外公家，林格就不时撺掇他按时去吃个饭。

林格特别喜欢他外婆，她特别有趣，一把年纪了特别喜欢看八点档狗血剧，林格和外婆能聊的东西实在太多。

第一次林格离开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让闻老和陆渊都很无语。

大一加入的那个电竞的社团已经退了，她上了王者之后，对这游戏的热情就减了不少。

大二对于大一来说相对清闲，林格和被封为物理系系草的陆渊恋爱谈得愈发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大三下半学期，学校要求所有人开始找实习。辅导员说，最好在暑假就可以去就职，大四也能多腾出点时间来给论文。

陆渊有想法去中科院，他的邮件一发，那边十有八九是会要的。

所以林格也想和他一起去b市。

她查了资料，找了一家她符合要求、规模不算太大但风评不错的杂志社，投了自己的简历。

没多久，两人的简历就有了好消息，他们找了个周末飞到b市面试之后，定了开始上班的时间。

办好了一切，林格牵著他的手在b市的街头小巷逛著，突然道：「陆陆，实习的话你住在哪里?」

他想了想，「应该是之前来比赛的时候住的那里。」

「我去过的那里?」

「嗯。」

「……」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又同时开口。

「我想跟你一起……」

「你要不要搬来……」

然后听到对方的话，同时愣住。

林格先笑了，「好呀，我要搬来。」

她的头发刚染了棕栗色，在阳光下格外好看，这个颜色衬得脸更加白晰。

她弯起大大的眼，装模作样地退后一步，对他伸出手：「提前认识一下，你好呀，我是你的新室友。」

「……」

陆渊看著她的动作，垂眸勾了一下唇角。

随后，他抬头，拉住她的手，微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带到怀里。

他的胳膊圈住她，吻上她的发顶。

「嗯，你好。」

-

实习开始之前，趁著寒假，林格先回了一趟q市。

回到家吃了午饭，下午看电视的时候，她和父母提起这件事。本以为会得到支持，没想到林母却觉得这样不好。

林母说：「妈妈知道那孩子家里条件好，但那是他的，你搬过去算什么事儿?从小到大妈妈都告诉你，不能占别人便宜，就算你们是男女朋友，也该是平等的。你自己想想，就这么搬进他家给他的房子里住，你能住得舒服么?」

「……」

面对她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林格无言以对。

她一直以来想得都太浅了，她的世界里，只要彼此喜欢就好。

现在想想，这几年大学生活，除了吃饭这方面她还会请回来，而每次打车都是他付钱，后来有车了，也是他爸爸给他的车。

很多事情都是他办好的，钱她根本不知道，也算不清。

被林母教育了之后，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有点太疏忽了。

真的把他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了。

和林母说完之后，她坐了一会就回了房间，给陆渊打了个电话。

「陆陆，」接通后，发现他那边的背景声音有点嘈杂，她问：「……你在忙吗?」

「没有。」

谈话间，他似乎是换了个地方，安静了不少，「跟我爸出来吃饭。」

「哦。」

「怎么了?」他问。

「就……」林格紧了紧手机，「那个，实习的时候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住了，我自己在你家附近租个房子吧……」

话刚说完，她又觉得不对。

他家那个小区在二环和三环之间，她要租房子也肯定租不起……

心里更郁闷了，还没等她改一下自己的话，陆渊在那端问出声。

「你是不是……你怎么了?」他似乎有些迟疑。

「……」

林格捂著眼睛，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声音，「没什么的，我就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笑了一下，「哎呀就是，我们这样不太好嘛……那是你家的房子呀。」

「……」

「我就算在别的地方住，我们每天也都能见面的……」

陆渊突然打断她，「等会。」

「我问你，」他的声音里好像有些怒气，「假如不是因为我，你会在哪实习?」

林格一愣，小声答：「s市吧……」

「所以，你为了我去了b市，住我的家，有什么不对?」

「……」

她没说话。

陆渊似乎更气了，「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

「……」

「我的你的，我们都这么久了，一定要这样分开算吗?」

林格听著他不同以往的语调，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陆渊又开口：「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自己想想吧，先挂了。」

「……」

林格听著听筒里的「嘟嘟」声，摀住嘴发出了呜咽。

她不想的啊。

可是林母那番话，每一句都没说错。听完之后，心里仿佛被石头碾过一样发疼。

她其实一直都在享受著他对她的好，而且把所有的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应当的。

她趴在床上，哭著哭著就睡了过去。

最后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谁啊?」

刚哭完就睡著了，出口的声音很哑，她坐起来，把手机离远一点清了清嗓子，才重新问了一遍：「喂?」

「是我。」

那边传来刚听过的熟悉的声音。

她拿下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他。

「……」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林格咬了咬唇，「你没事的话……」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陆渊也和她同时开口，「能出来么?」

「……」

那句「我先挂了」被她咽回嗓子里。

她「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很快换好衣服，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果然看到身高腿长的他站在第一盏路灯处，无数次等她出来的地方。

他看过来，眸子抓到她的一瞬间，像是迸发出一丝亮光。

林格慢吞吞地走过去。

「我下来了。」

陆渊看著她红肿的双眼，心里闪过像是被揪扯过的痛感。

他对她真的是毫无办法。

来的路上，想的是问她到底为什么冒出那种想法。见到她哭过的样子，瞬间就软了心肠。

他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

心里才终于舒服了一点。

林格的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腰。

这个做了无数遍的动作，这次做完之后居然鼻子有点酸。

她感受著他周身的气息，闻著他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突然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陆渊感到胸口处有濡湿，想把她的头抬起来，却被她更死地搂紧。

「我觉得我好坏啊。」她闷声道，「今天妈妈说我，我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我做的、想的都不对。」

「……」

林格脑子都乱了，说的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句句都带著呜咽：「我妈说，这样子是不对的。我知道，我也觉得不对，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以前那些已经没办法了，怎么办呀……」

「……」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占你的便宜，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呀……」

她越说越难过，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话，只是一直哭。

陆渊的头又开始跳。

听到这种话，他觉得自己该生气的。

可事实是，他连气都气不起来，反而被她哭得心一颤一颤地。

「……」

他咬牙切齿地想，她怎么能这么磨人呢。

他把林格埋著的脸从胸口挖出来，用手替她抹干了泪。

「结婚吧。」他说。

林格止住了哭声。

「你……什么?」她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我说，」陆渊认真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些，我想对你好，想怎么样，是我自愿的。」

「……」

「结婚之后，这些没必要的顾虑就没有了。」

「……」

「所以，」陆渊抿了抿唇，「我上去跟你见你的父母，我会征求他们的同意，然后……等我们大学毕了业，就结婚。」

「……」林格觉得自己仿佛活在梦里。

她话都说不全，「你你你这是在，在……」

「这不是求婚，我没来得及准备，」陆渊解释，「毕业之后，我会补给你的。」

他知道她最喜欢偶像剧里的套路，玫瑰戒指单膝下跪，一个也不能少，他都能做到，都会给她。

「……」

尽管表现得一直很淡定，但他的额头和手心都冒出了汗。

「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格抬头看著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也是穿著黑色的没图案的t恤，六年过去，他的眉目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可他还是那个少年。

外表冷漠却内心柔软，明明关心她却也不直说，容易吃醋生闷气，她出了什么事他比她都急。

可他的深情，她都知道，她都懂。

六年过去，他没变，他还是那个少年。

抬眼垂眸间，惊艳了她的整个青春。

「我愿意。」林格笑著，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陆渊的手又被她的泪打湿。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越来越能哭。」

她明明是个乐观又活泼的人，在朋友身边的时候总是个小太阳一样的存在。

而这个小太阳，这么多年，却哭湿了他好多件衣服。

「我忍不住嘛……」她哽咽道。

陆渊把她再次搂进怀里。

亲了一下她的发顶，然后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怀里的人瞬间僵住。

刚恢复白皙的脸上，再次漫上红晕。

--「我爱你。」

*****

………

人生路茫，岁月漫长。生活中不乏崎岖坎坷，天灾人祸，最稀缺的，其实是个导向。

我们有幸相遇，然后成为彼此的导向;有幸为了对方努力，??而变成更好的模样;有幸能够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一起养猫养狗，晒晒太阳。

就算今后有奔波、有阻隔。

有你在的地方，我永远愿意前往。

--摘自林格高三征文《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