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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137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且这种干净不仅体现在没有污垢。

画中的道人正在前进,左脚向前迈出,露出鞋底,鞋底很白,能看见整齐的针脚。

黄色的道袍,领口处以及袖口处,也很柔顺,没有丝毫毛边。

甚至,就连其右手所持的铃铛,下摆处的红黄结饰,也是那么的清新细腻。

这是崭新的衣服、鞋和法器……

因此,可以大胆猜测出,这位赶尸道人的本体,应是被葬于某个地方,下葬用品,全是新的。

余婆婆出现时虽厚抹脂粉,但依旧能看出“瞎眼婆”的感觉,事实证明,她那尊泥胎雕塑,就差一双眼睛还没恢复。

大鱼愿者上钩时,鱼身腐烂溃脓,也是它现实状态的一种体现。

五头阴神,除了那头猪外,全都是身负重伤的形象,只有那头猪,看不见什么伤口;一来说明它们五个状态中,猪最好;二也是表现出猪在这五头阴兽中的主导地位,侧面暗示另外四头形象是被这头猪强行拉拽出来上场的。

所以,那些东西在阿璃梦中所呈现出的形象,是和其现实状态有对照的。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赶尸道人既然能出现在阿璃梦中,就说明其与以前的龙王有“过命的交情”。

而他,却是被体面下葬的。

只有两个可能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一个可能是龙王当初虽然镇压了他,但却与其惺惺相惜或者过去有旧,因此安排其妥善下葬。

另一个可能就是龙王虽然镇压了他,但却有人将其尸骸遗留收了回去,进行妥善处理,包括寻墓安葬。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能和龙王有这种交情的对手,就算死于龙王之手,怕是也不会干出那种上门欺负孤女的腌臜事。

除非他这次出来,是另有目的。

就像是上次的大鱼,人不是出雾来挑衅的,是想借龙王的力量,找个机会,与玉虚子同归于尽。

而且,赶尸道人是江水没推动,其余白雾中的存在没敢往外露面时,他自个儿主动出来的。

综合这些考虑,赶尸道人的立场标签,一时还真不好去预设。

另一个可能下就好理解了,那就是这位现如今,还存留着传承派系,自己要去对付他的话,就得和他当今的传人交手对上。

李追远宁愿选择这个可能,双方立场清晰,事件性质也清晰,大家都怀着极为单纯的目的,互相殚精竭虑地把对方搞死。

可现实不是当下流行的电视剧,好人坏人出场时,看模样就能清晰可见。

自家太爷有时候陪润生看电视时,最经常问的一句话就是:“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余婆婆那家伙,本就不算人,大鱼和近期的那头猪,也不是。

但这个赶尸道人……真就是人了。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就着重提过,邪修死后变的死倒,最难对付。

他不仅能懂你的手段,自己也会一些生前手段,甚至,还能和你玩些心眼儿。

李追远闭上眼,先擦去脑海中刚刚形成的各种复杂逻辑,先找主要矛盾。

等再睁开眼时,少年的目光清澈多了。

甭管你是好是坏,是否有难言之隐亦或者是意有所指,既然你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既然我打算将你当作实验对象主动打造因果线路向你靠拢……

那我最终目标,就是奔着把你彻底弄死去,就准没错。

至于最后你是老怀甚慰、终得解脱,还是恼羞成怒、死不甘心,这都是后话,是一起事件完成后,大家围着烤炉吃烤肉时所“添加”的另一种调料。

赶尸道人身后的“尸体”,李追远没看见,也就没有将其画出,不过,对方挥洒出去的黄色纸钱,倒是被李追远着重记下了细节。

而且,单独在画卷的两角,对其放大描摹,各自画了一对正反面。

各个地方因风俗习惯不同,纸钱的设计形式也是大不一样。

那种“天地银行”的冥钞虽已铺开流行,但目前还不是主流,且出现年代也很短。

南通这边的纸钱,以正方的黄纸为主,去吃白席时,近亲普遍也会买一竖扎黄纸带去当礼。

村里不少人家,也会把这种黄纸放厕所篓子里,当擦屁股纸用。

因为它用起来质感比报纸好,比较厚实不易破,中间还没镂空。

而很多其它地方的纸钱,从设计上来看,是真的像“铜钱”,颜色、规格等方面,也都各有自己的习惯传统。

有些地方更考究的,纸钱上还会印字。

得幸,赶尸道人所抛洒的纸钱上,就有印字。

李追远之所以选择两角来画纸钱,也是因为这纸钱分为两种,款式设计上一模一样,但字体不同。

左侧角纸钱正反面分别写着:阴人上路,阳人避让。

右侧角纸钱正反面分别写着:解家赏赐,小鬼谢拜。

这两种纸钱应该是交错叠在一起,撒纸钱时,两者一起撒出去。

左侧那张纸钱,意思很简单,算是一种告知。

赶尸人的传统本就是夜里上路,因为白天容易惊扰到人,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一般从事这一行当的人,普遍会被世俗认为比较晦气,他们自己也懒得硬往主流里凑,更懂得偏安低调。

这一点,和捞尸人很像,太爷家平日里也是没什么外客走动的。

哪怕是在当下,身为公家单位的殡仪馆员工,出去跟陌生人介绍自己工作时,也经常会遭遇有色目光。

但右侧纸钱上的文字,口气就不对劲了。

解家赏赐,这指出了门楣。

小鬼谢拜,这指出了尊卑。

说明解家在“阴阳路”上,很有地位,已经不是求小鬼们不要在路上捣乱的,而是我赏你点钱,识相的,自己给我滚开。

敢印这种字,证明解家的地位是真的,绝不是自我感觉良好。

因为干这行的,最忌讳这个,普遍都是把自己姿态放低些,能做十分只对外说七分,生怕风大闪了舌头。

没这真底蕴,你敢撒这纸钱,就等着那些脏东西主动上门把你全家给弄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走江”这词,专属龙王家的原因。

文艺圈,可以圈内人自娱自乐,互相捧臭脚抬身价,没羞没臊。

古往今来,玄门里也不是没人这么玩过,但后来都沉入了江底。

“解家?”

有门楣,事情就好办多了,省得自己大海捞针般地找。

李追远指尖轻轻扣动自己太阳穴,他脑子里,还真有两篇记载内容,能和这解家对得上。

一篇源自于阴家族谱里夹杂的一位阴家先人的游记,他游历时,夜里曾宿在大庸城郊的一处客栈。

晚上,一位赶尸人带客来投宿。

正常的客栈,自然不敢留宿赶尸人,但有些客栈是有这种特殊背景的,以及……有些客栈可能真的生意差到快经营不下去了,破产比尸体更可怕。

客栈掌柜晚上提灯吩咐留宿的其它客人,天亮前就尽量不要出门了,暗示有赶尸人来投宿。

那位阴家先人,自是不在此列,他不仅出门了,还去寻那赶尸人,二人喝酒聊天,并“互为知己”。

李追远觉得,这里的“互为知己”是有水分的。

因为阴家自阴长生后,家族实力和地位,可谓呈两千年的直线跳水式下滑。

但奈何阴长生的名气太大,又隐约是酆都大帝本尊,所以历代阴家人出门游历时,论个先祖……总能凑上去喝酒吃席。

甭管对方来头多大,甭管你当下阴家是否有资格对话上桌,多少也会给阴长生一点面子。

也因此,阴家历代先祖的游记,还真挺有趣的,因为他们总能混上高端局。

就比如被这位阴家先祖引以为知己的赶尸人,他就姓解。

但很可惜,古人写东西比较简略,那位阴家先人只是把这段经历当作个小插曲讲述了一下,并未再详细描写。

因此,李追远作为后世看记载的人,唯一能从这篇记载里知道的事:

他去大庸和解家赶尸人,喝了顿酒,吹了一夜牛逼。

大庸,也就是现在的张家界。

脑海中另一篇记载,源自于魏正道的《江湖志怪录》,他在里面记录了一尊由邪修变成的死倒,这死倒生前姓谢,与解、卜、汪,并称为老天门四大赶尸家族。

薛亮亮说过,李追远的脑子就像一部百科全书,这确实不假。

以前这些记载,看过也就看过了,顺便也就都记在脑子里。

等真的需要拿出来反刍时,再做更细致的思量。

谢、解、汪、卜,老天门四大赶尸家族。

这里的老天门,应该指的是天门郡。

公元263年,稾梁山裂,千仞石壁之上洞开如门。

吴景帝孙休,也就是孙权第六子,东吴第三位皇帝,他将此视为吉祥之兆,把稾梁山改为天门山,并分武陵郡西北部置天门郡,郡治设在今张家界。

公元555年,南朝梁敬帝在位时期,朝廷罢天门郡,设澧州。

魏正道在写这书时,天门郡已经被改名字了,他就将这四大家称为老天门。

应该当时这四大家,也是继续保留着原称呼,无它……老名字更好听。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其实,原本有更简单的方法,要是秦柳两家,能有完整的家族史流传下来就好了。

自己拿着诸位龙王的生平记载,去进行寻觅,效率更高。

但老太太说过,龙王家不会特意记录这个,都是别人家帮忙记。

这里表现出龙王家的傲气只是浅浅第一层,深层次的原因是,家里龙王出了太多,一代代龙王都干着替天行道的事,真把他们生平清晰记录下来……谁敢看?

这就相当于你家世代给天道当人间的白手套,你居然还背地里偷偷记私账?

真要是记了,再两个天道白手套世家联姻了,合成一家,两家背地里的私账再一合计……那后果简直太可怕了。

所以,秦柳两家流传下来的,只是历代先人口口相传的一些故事和事迹。

反倒是九江赵那种只出过一代龙王的,能便宜一些,可即便如此,所谓的龙王笔记,肯定也不是家族内公开的,年轻一代,怕是只有赵毅那小子能有资格去看,而且看这个也必然会付出一定的代价,等于窥探天机。

至于阴家……那家等于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

而且阴家族谱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把阴长生的生平,记录得跟神话传说似的,严重失真。

但现在看来,这或许也是一种保护措施,真记录得写实详细了,阴家就不是衰败了,而是早就断代了。

至于李追远自己写的那些东西,也只是团队内部流通,不可能外传。

因此,李追远现在也不想去询问老太太是否知道解家的事,第四浪虽未开启,但自己已经准备去了,还是不要把老太太牵扯进这因果吧。

日后哪天要是天塌了,老太太她想站起身去顶一下,李追远能理解,也不会反对,但平日里,自己就没必要去软刀子割肉了。

李追远再次拿起笔,在画卷下面写上:解家、张家界。

看来,又要来一次团建旅游了。

阿璃这时放下笔,看向李追远。

“画好了?”

阿璃点头。

“我看看。”

李追远走了过去。

阿璃画的是自己第三浪的结束画面。

她原本预先画了一幅,是那五头阴兽并排的场面,但那不是正式稿,如果后头有更合适的,是要移除出来的。

李追远看过去,画面中,自己小小的,脚踩在一颗猪头上,那头猪匍匐在地,身躯不断往后延伸,如同小山一般。

这,是不是艺术加工得太过了?

当时,那头猪被自己打崩出来,本就是奄奄一息的状态,连同另外三头阴兽,也就是猴、牛、蜈蚣,形体都很小,半透明,很孱弱。

自己踩在那头猪头上时,那头猪的体积,放普通农户家里,杀年猪都轮不到它,得留着继续长肉呢。

不过,李追远也理解阿璃为何要这般设计,因为脚踩一头普通的小猪……真的不太好看。

余婆婆形象阴森诡异,大鱼凶猛庞大,第三幅画变成小猪,落差着实有些大。

阿璃指尖轻挲画纸,显然,她也在担心这一点。

“阿璃,你画得真好,我很喜欢。”

阿璃抬头看着男孩。

“我说真的,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画本框又不会外传,以后也是年纪大的我们才会翻出来欣赏回味,既然是自己画给自己看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璃点了点头。

至于说以后万一不小心遗落出去,被其他人看到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就是画来自娱自乐的,偷看的人也没资格说自己画得夸张。

阿璃指了指画卷四周,意思是她还需要把画卷进行充实,比如把那四阴兽的形象也加上去。

“那四个可以加,但没必要画得凶恶,也不要画到那头猪那一侧去,它们一直在做行善积德的事,而且现在也算我们门下的了。”

阿璃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既然是自己门下的了,那肯定要把形象画得慈眉善目一点,要和这头猪形成反差。

“阿璃,这个给你。”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设计图纸,这是魏正道书里记载的七窍同心锁,“你有空时,做两把锁,一把锁书房的门,一把锁住你那个画本框。”

阿璃目露疑惑,随即抬头,看向上方天板。

她懂了。

李追远本不想打小报告,毕竟没有哪个子女喜欢长辈偷看自己日记。但阿璃太聪明了,都不用李追远纠结是否需要找个理由借口,她就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阿璃也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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