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亚于申掌门的威压,从陈渊身上弥漫开来,明丽的天空,忽然变得黯淡了几分。
天上的阳光还是那么耀眼,但落在众人眼中,却似乎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
那是从他们心底涌出的畏惧。
陈渊激发了鲲鹏真血,气息中夹杂着一丝鲲鹏真灵的威严。
刚才他一言不发,现在已经成了惟一的焦点。
人群中再没有一丝杂音,就连愤怒的天罡剑宗修士,也在这股威压下,呆愣在原处,天空中只余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是凌云派修士第一次看到陈渊激发真血,目光全都落在他背后的漆黑羽翼上,眼神中透出好奇与惊讶。
而白衍稷想起了魔域之中的所见所闻,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铮!
一声刺耳的剑鸣忽然响起,打破了死寂,天罡剑宗修士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略带后怕地看着陈渊。
申掌门身前的飞剑轻轻颤动着,剑鸣不停,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高亢,反而有些低沉,剑尖直指陈渊。
剑修一往无前,剑修的剑也宁折不弯。
申掌门缓缓抬起手掌,并成剑指,从剑身上划过,眼神落在飞剑上,专注而又温柔。
“申某十五岁拜入门中,踏上修炼之路,剑心初成,距今已八百六十九年,此剑也陪伴了我八百六十九年。”
“此剑出炉之后,原本唤作烈锋剑,但先师见我性情刚烈,担心我过刚易折,改了一字,唤作藏锋剑。”
“过去八百六十九年,申某谨记先师教诲,过刚易折,剑修须勇猛精进、一往无前,但也要懂得收敛锋芒、待时而动,刚柔相济,方是正道。”
“故而申某结婴之前,曾以一敌三,力斩三名同阶修士,为同门师兄讨回公道。”
“结婴之后,肩负掌门重任,又在魔宗面前忍气吞声,率众南迁,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申某从未忘记,先师坐化之前,我对他许下的承诺,要守护天罡剑宗的传承,直至死去那一天。”
“昔日面对紫阳宗欺压,申某一再忍让,只在忍无可忍时,稍展锋芒。”
“今日面对贵派逼迫,申某也想息事宁人,但怎奈贵派威逼太甚,不留半点余地……”
申掌门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抚过,从剑柄到剑尖,忽然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陈渊,两道眼神就像飞剑一样锋利。
剑身轻颤不已,清鸣不断。
这只是一柄高阶飞剑,却有着不亚于顶阶飞剑的灵性。
“申某就以这柄藏锋剑,与陈道友切磋一番,若申某胜出,还请贵派退去,百年之内,不得侵扰本派,申某若败……”
他忽然停住,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天罡剑宗修士,目中闪过一丝决绝。
“申某若败,天罡剑宗举派投降,还请陈道友,收纳本派弟子!”
秦纲双目圆睁:“申师叔!”
“师父,万万不可!”
“掌门真人三思!”
申掌门话音刚落,天罡剑宗修士就呐喊起来,激愤之态,让人动容。
申掌门脸上一沉,厉声喝道:“住口!我既为掌门,门中大小事务,自当一言而决,你们连掌门谕令也不遵从了吗?”
喊声戛然而止,只有秦纲愤愤不平,大声道:“申师叔,我们依托护宗大阵,未必没有胜算,不过一死而已,有何惧之!”
申掌门霍然转头,目光钉在秦纲身上。
秦纲张着嘴,已经涌到咽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申掌门这才移开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
再无人开口,虽然他们脸上都是愤恨之色,但迎着申掌门如剑一般的眼神,只能微微低下头,似乎害怕被他的目光刺伤。
但那上百名炼气弟子,却有不少人露出欣喜之色。
申掌门顿了一下,目中闪过一丝悲凉。
这些人中,有几十人是拜入宗门不久的散修,他们只求提升修为,申掌门不会怪他们。
但还有几名宗门精心培养的剑修,竟然也会感到庆幸。
申掌门也不怪他们,是宗门无法庇护弟子,他们修为低微,一颗剑心也很粗糙,还不够圆润,有贪生之念,再正常不过。
但他还是感到很痛心,连这些根正苗红的剑修弟子,都不觉得宗门能胜。
天罡剑宗,看来真的到了灭亡之日了。
申掌门回过头来,所有情绪都被掩盖下去,又变得锋利起来,只剩下了冰冷和决绝。
“陈道友意下如何?”他眼中没有金落衡,也没有白衍稷,紧紧盯着陈渊。
陈渊如申掌门一样,从天罡剑宗修士身上扫过,看到的只有仇恨。
他没有看到任游的身影,这个昔日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天才剑修,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只有一些炼气弟子,流露出了些许畏惧之意,还有人眼中透出讨好之色,但又不敢显露出来。
这些几乎微不可察的眼神,逃不过修士灵敏的五感,更逃不过元婴修士强大的神识。
陈渊收回目光,看向申掌门,微微摇头:“请恕在下不能答应,剑修刚烈,不是每个人都如申道友一般,懂得刚柔相济的道理。”
“即便申道友下令,他们也不想加入本派,我也不想收纳对本派心怀恨意之人。”
“道友若是败了,贵派弟子需交由本派处置,但我可以答应道友,若是有肯改投本派之人,可免去一死。”
申掌门沉默下来,忽然说道:“就依道友所言,还请道友不要为难他们。”
秦纲忽然大声道:“申师叔,天罡剑宗只有战死的剑修,没有投降的剑修!”
林宇哲急声道:“师父,我等死战不退,就是败了,也要让凌云派伤筋动骨!”
申掌门厉声喝道:“住口!再有插言者,以欺师灭祖之罪论处!”
两人这才闭嘴,申掌门重新看向陈渊:“申某还有一个条件,任师侄、郑师侄已经率领一些弟子离开齐国。”
“他们得我谕令,若是天罡剑宗为贵派所灭,终生不得返回齐国,更不许向贵派寻仇。”
“若是申某败了,陈道友能否放他们一马,我的谕令,他们绝不会违背……”
秦纲愣住了,似乎忘记了愤怒。
他想起了任游离开宗门前的复杂神情,今天他才知道,任游为何会那样无奈,那样纠结。
陈渊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在下答应道友,不会追杀任道友。”
申掌门神情稍缓,抱拳一拜:“多谢道友成全,请!”
陈渊微微摇头:“在下和道友其实不必有这一战,天罡剑宗完全可以如归元宗一般,并入本派。”
“道友应该知道,本派对归元宗弟子一视同仁,对天罡剑宗弟子,也会不偏不倚。”
白衍稷也开口劝道:“陈师兄一诺千金,申道友,你何必行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之举?”
申掌门瞥了白衍稷一眼,目中满是轻蔑,淡淡道:“秦师侄说得对,只有战死的剑修,没有投降的剑修。”
“值此生死存亡危亡之际,申某身为天罡剑宗掌门,自当做殊死一搏。”
“只是申某死则死矣,岂能让门中所有弟子,全部为宗门陪葬。”
“让他们投降,可能会委屈了他们,但能多活下来一个弟子,也是好的。”
说罢,他回身看向秦纲、林宇哲等人,沉声道:“此战若胜,自然不必多说。”
“但我若是败了,你们如不愿降服,可自行兵解,但却不可再行抵抗,只为逞一时之快,而置任师侄他们于不顾,明白了吗?”
秦纲低下头,高大的身躯似乎在一瞬间佝偻了下来。
他神情变幻不定,慢慢抬起双手,颓然拜下,声音凄怆:“秦纲……谨遵掌门真人谕令!”
林宇哲满脸悲愤,但没有丝毫犹豫:“弟子遵命。”
申掌门脸上闪过一丝欣慰,身形一晃,飞出阵法,一人面对凌云派众修士,对陈渊拱手一礼:“陈道友,请赐教!”
陈渊回了一礼,缓缓道:“在下不会留情,申道友请。”
话音落下,他翻手拿出重玄峰,用力一掷,重玄峰迎风狂涨,化作百丈大小,如流星般砸落。
申掌门见识过重玄峰的威能,不敢有丝毫怠慢,并指一点,飞剑分化出三百六十道剑影,分出其中一半,凝聚成一柄十丈巨剑,斩向重玄峰。
另外一半剑影,则在申掌门身周盘旋环绕,严阵以待,竟是组成了一道剑阵,一股淡淡的封镇之力,缓缓弥散。
剑阵缓缓旋转,剑气横空,成千上万道剑光播撒开来,天地为之失色。
天罡剑宗弟子仰起头来,紧紧盯着申掌门,即便被剑光刺得泪流不止,也努力睁大眼睛,目中满是狂喜。
剑修最基础的分光化影之术,在申掌门手中,已经变得出神入化。
一剑成阵,这是传说中的剑修神通,是大修士才能用出的无上神通。
东华洲不止申掌门一个元婴剑修,但今日之后,他便是当之无愧的东华洲第一剑修!
那柄十丈巨剑斩在重玄峰上,一闪而灭,溃散开来,似乎难以抵挡重玄峰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但下一刻,势若流星天倾的重玄峰便倒飞而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出现在暗黄色山峰上,从山顶蔓延到山脚,几乎将整座山峰贯穿。
陈渊面色微微一白,重玄峰虽然不是他的本命法宝,但在丹田中温养多年,与其心神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