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很是认可陶铁的想法。
随后两人转身向外走去,走出宝库,走出宝库所在的行宫,来到一处平台。
仰头看了一眼躲进云里,仿佛戴上一层面纱的皓月,陶铁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问题:“长公主,平波水君的敕封,是您一手推动的吧?”
“是。”
长公主眼神漠然。
毫无情绪,俯瞰众生的漠然。
“皇后殿下的出手,也是您请动的吧?”
“是。”
“如果不算皇后殿下出手,来救我的是不是我师姐?”
“是刀小凤。”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突然提速,能降低一些伤亡吗?”陶铁犹豫着,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长公主没有回答,拂袖而去。
陶铁看着长公主的背影转瞬间消失,自己怔然无语。
今晚一切的别扭,都是基于最后一个问题。
遥想三个月前,陶铁决定站队长公主,正是因为萼楼一事。
虽说并没有把无始海的伤亡责怪到长公主头上去的意思,陶铁心里终究还是藏了一些疑问。
有隙则明示之,谗不得入。
同样的道理,心中有了疑问,一定要找出回答。
不能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你过分了!”
裘师姐的身影忽地出现在陶铁身旁,沉声责怪道,“你以为现在的云深能做到多少事?你以为云深不想救更多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止你一个!”
陶铁沉默听着裘师姐的指叱。
“若不是云深不顾一切插手其中,无始海的情况会比现在糟糕太多太多!你……”
裘师姐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其实,道理陶铁都懂。
谁不懂?
但是像刚才那样,把疑问和不满问出来,或许真的更好一些。
“唉!”
裘宛如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陶铁也转身走了,很快来到追随者们所在的别院。
“收拾东西,我们这就离开。”
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于是这就离开,不用传送阵,一路步行。
直到次日旭日东升,陶铁、谭晋玄、鬼妻小倩、莫雨晗、楚滢滢一行人方才走出玉泉山。
期间,长公主和裘宛如没有出来相送。
连目送都没有。
出了玉泉山,陶铁没有直接离京,反而向京城走去。
这一走,就是一上午。
正午时分,一行人来到萼楼附近的一处树荫下。
远远望着萼楼,陶铁双眼微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辚辚的声音这时从不远处传来。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缓缓驶到近前,停在树荫下,恰好挡住了陶铁的视线。
车帘掀开,一个身材高大英武但两鬓有些泛白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行止间自有一股子气度,令人见了,下意识感觉到威严。
这人绝对是个身居高位者。
已经升阶的【万物通晓】对萼楼的触发被打断了不说,还无法窥探到丁点这个男人的信息。
陶铁心中凛然,立即收起了【万物通晓】。
“年轻人,”
男人站定,看向陶铁,朗声开口,“你刚刚是在用肉眼看我,还是在用心眼看我?”
这一问,直接把陶铁问住了。
用【万物通晓】去触发所看之人或物的信息碎片,用的是肉眼,还是心眼?
很早以前,陶铁就开发出了灵识激活【万物通晓】的技巧,摆脱了肉眼的束缚。
可是现在猛然被问,竟然不确定了!
“哈哈……”
男人爽朗一笑,“我随口一言,你不要多想,顺其自然,时机一到,自然就懂了。”
说话间的功夫,男人走到陶铁身旁,并肩而立。
马车这时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解除对陶铁视线的隔绝。
“你看,”
男人右手抬起往萼楼一指,“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陶铁循着男人的指示,重新向萼楼看去。
这一刻,视界模糊,世界也模糊。
陶铁好似看见了一座楼,又好似看见了一座坟,还好似看见了一个祭台。
那祭台已成废墟,正在继续消解。
那坟从里向外刨开,好像跑出来了什么东西。
那楼……
陶铁一时间竟看不清那楼是什么东西!
男人轻轻拍了一下陶铁的肩膀。
一股子奇妙至极的力量涌入陶铁的身体,迅速向双眼汇聚而去。
瞬间,陶铁看清了。
那楼其实是九层金字塔,形制与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摆下的九层金字塔一模一样。
男人这时开口,轻声说道:“等什么时候,这坟埋回去,这祭台彻底消解,这九层塔不再出现,你就什么时候再回京城吧。”
“是。”
陶铁自然而然应了声。
然后自然而然领着追随者们向城外走去。
出了京,陶铁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往东南而去。
那里有扬州,有广陵府和会稽府,还有一条据说已经洗净了脂粉气的秦淮河。
萼楼附近的树荫。
男人在“赶”走陶铁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方才轻飘飘偏了下头。
马车立即驶了过来。
驾车的大貂珰利是躬着身,小碎步跑到车厢后面,掀起车帘。
待男人上了车,利是恭声询问:“陛下,回大明宫吗?”
男人正是大庸天朝当今皇帝。
“不,去太极宫。”
“诺。”
没多久,马车直抵太极宫,甘露殿。
皇帝穿着一身常服,走了进去。
寝殿里,皇后正在细心地收拾一套甲胄。
那是皇帝年轻时最常穿的,至今已有三十年没再穿过。
以后也没有再穿上的机会了。
今天他只是来看最后一眼,与之告别。
也与一段永远回不去的岁月告别。
彼时,他还不会做取舍。
也不屑取舍。
如今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