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心狠手辣的李玄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独子,而舍弃他现在的位置?
御史台打了一手好算盘。
但这个提议,云阳侯显然并不满意。
他抬起头,一脸怨毒的问道:“如果死的是中丞大人的儿子,你能放过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吗?”御史中丞道:“云阳侯不要转移话题。”
云阳侯厉声道:“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御史中丞一脸不屑:“本官的儿子要是这么畜生,不用别人动手,本官亲自为民除害!”
“你!”
“你什么?”
……
权贵们虽然不好惹,但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敢当着李玄靖的面弹劾他,敢在金殿之上,将监国的皇子骂个狗血淋头。
论吵架的功底,朝中无人能出御史台之右。
一言不合,两方又开始隔空对吵,整个朝堂,变的如同菜市场般嘈杂。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年轻女子头戴凤冠,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
红色的宫装优雅华贵,又透着一丝庄严,宽大的裙摆之上,绣着一只金线织就的凤凰,随着裙摆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她走进大殿,似乎整个朝堂,都变的光彩明亮了一些。
淳王正被下面一群人吵得头大,看到女子走进来,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机会,从上方走下来,问道:“安宁,你来这里,有事吗?”
李安宁对他福身行了一礼,说道:“皇兄,我是来为一个人请功的,上次在四方馆,就是因为有他的提醒,才能抓到那位刺杀楚国使臣的凶手,朝廷一定要好好的奖赏他才是。”
朝堂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数日之前,楚国使臣在四方馆遇刺,险些让大夏和楚国出现严重的外交纠纷。
幸亏后来查明是楚国使团内讧,大夏朝廷才得以推卸责任。
这件案子,朝臣一直以为是安宁公主破的,没想到她的背后另有其人。
一时间,他们甚至短暂的忘记了云阳侯的事情。
使臣遇刺案被破之后,大夏和楚国顺利的签下一系列互惠互利的条约。
此人可谓是以一己之力,为朝廷,为大夏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功于江山,有功于社稷,非重赏不能嘉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光彩照人的安宁公主。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大殿最前方的一道身影,在听到此案时,目光中闪了闪微光。
淳王看着李安宁,好奇的问道:“哦,是何人立下如此大功,要赏,一定要重赏!”
李安宁抬起头,说道:“回皇兄,他叫李诺。”
安宁公主的一句话,让大殿在短暂的安静后,又开始嘈杂起来。
“是他?”
“那日在四方馆,殿下身边,似乎是有一位男子。”
“没想到竟然是李大人的儿子。”
“殿下和李大人的儿子,似乎交情不浅……”
……
当日在四方馆查案的官员,的确看到公主殿下身边,有一位年轻男子出现。
安宁公主至今未婚,两人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面待了许久,关系非同一般。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李玄靖的儿子。
此事说奇怪也不奇怪。
李玄靖当年一人独占六科状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平凡之辈?
本来权贵和御史们谁也吵不过谁,但安宁公主的出现,却让事情再次发生了转机。
那位监察御史趁势说道:“他虽然犯下重罪,但念在对朝廷有大功,可酌情以功抵罪,不如免去他的死罪,就判他徒三年,流放三千里,如何?”
徒三年,流放三千里,是死罪之下最重的刑罚了。
但再怎么说,起码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永寿侯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修法家的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平日里就你们嚷嚷的最起劲,今天怎么就不说了?”
一名侍御史走上前,反问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永寿侯说得好,那么请问,云阳侯之子半年前也杀了人,这半年他偿命了吗?”
又有一名权贵反驳道:“云阳侯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可免一次杀身之罪,怎么,徐御史你敢质疑先帝?”
“本官可没这么说。”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蓝田侯,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你先质疑先帝的!”
……
两帮人没说几句,又吵了起来。
大殿上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局面。
以往在这里,都是权贵们拼命维护触犯律法的子嗣,御史台众官员则坚持要治他们的罪。
今天彻底反了过来。
权贵们高呼杀人偿命,御史们一起为杀人者脱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错了笏板。
不过,无论他们吵的再凶,此案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云阳侯。
死了儿子的是他,如果他坚持要判大理寺卿的儿子死罪,除非李玄靖也拿出一块免死金牌,否则,哪怕是淳王这个月监国,也别想轻易的赦免他。
在众人争吵不休的时候,淳王走到云阳侯的面前,亲自扶起了他,说道:“哎,云阳侯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你先起来,地上凉,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淳王的举动,让百官心中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淳王对李玄靖的偏爱,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件事情,他毫无疑问是站在李玄靖那边的。
虽说在诸位皇子中,淳王也的确是最没有架子,手段最温和的一个。
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救李玄靖的儿子,放下亲王的身段,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位侯爵。
大殿之上,淳王脸上露出恳求之色,正在对云阳侯小声说着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淳王的声音很小,众人听不清具体内容。
不难猜测,淳王是在求云阳侯放过李诺。
淳王脸上露出哀求之色,贴近云阳侯耳边,小声说道:“你有那么多儿子,死一个两个没什么,换一个人,爵位还是你们家的,玄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有事,本王杀你全家!”
云阳侯身体一颤,一股寒意贯穿身体。
他满脸惊惧的看着淳王。
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方竟然能用哀求的表情,说出这等残酷的话。
淳王对云阳侯抱了抱拳,走回大殿上方。
这一幕,自然让百官更是感慨。
现在的李玄靖,虽然手握重权,但也有人能限制他。
若是淳王日后继位,以淳王对他的宠爱,他可就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到那个时候,整个朝堂,怕是会成为他的一言堂。
淳王走回大殿之上,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大声道:“肃静!”
朝堂之上,逐渐安静下来。
淳王看向云阳侯,问道:“云阳侯,你有什么话说?”
云阳侯脸色苍白,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低下头,说道:“臣教子无方,李沅犯下如此重罪,死有余辜,臣,臣不告了……”
“啊?”
“什么?”
“你在说什么!”
他身旁的一众权贵愣了愣,纷纷开口。
云阳侯态度的前后转变,也使得朝臣大为惊讶。
莫非是淳王允诺了他什么好处?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若非淳王允诺了他巨大的好处,云阳侯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永寿侯看着他,愕然道:“云阳侯,你……”
大家不是说好了,今日在朝堂之上,要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吗?
权贵的威严不容挑衅,李玄靖的儿子非死不可,要不然,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了。
他们正在死战,云阳侯居然先降了?
云阳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没想到,向来和善的淳王,竟然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他不怕李玄靖,李玄靖做事,尚且还讲点道理。
虽然不多。
但淳王是一等亲王,位于大夏权贵的最顶层,他要对付云阳侯府,云阳侯府可能真的会被灭族。
有句话淳王说的没错。
他的儿子很多,换一个,爵位依然能够传承下去,家族至少还能延续百年。
但若是淳王铁了心要杀他,很快大夏就没有云阳侯了。
他失去儿子的悲伤和愤怒,被淳王一句话就冲淡的无影无踪。
大殿之上,淳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云阳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本该被送去宗正寺问罪,但念在他失去儿子的份上,就不追究了;大理寺卿李玄靖,教子不严,罚俸一年,以示惩戒,其子李诺,虽犯下重罪,但对朝廷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不过,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殿下,功是功,过是过,怎可如此?”
“您也太偏袒李玄靖了!”
“此事,我们绝不同意!”
……
虽然不知道云阳侯被淳王许诺了什么好处,竟然在关键的时候反水,但大夏的其他权贵,却依旧不会答应。
这个口子若开,他们的子嗣以后怎么办?
这些权贵们,十分清楚自家子嗣的德性。
倘若绝对的按照律法办事,他们哪家不得死几个人?
淳王揉了揉眉心,不得不说,李诺这次的祸闯的,是有些大。
他早就知道,就算云阳侯服软,这些权贵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淳王的手伸向怀中,那里有一枚免死金牌。
此物虽然贵重,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他的手刚刚伸到一半,就又停在了那里。
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大殿之上的声音,便会小上几分。
等到他走到大殿前面,整个大殿,已经彻底安静,落针可闻。
大理寺卿李玄靖,别看他的外表只是一位儒雅书生,但要论手段之狠辣,整个朝堂,无人能出其右。
哪怕是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权贵们,此刻也都纷纷闭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
是放弃儿子,保全自己的地位。
还是为了独子,舍弃高位,沦为平民。
没有人觉得他会做第二个选择,这些年,为了爬到现在的位置,他不知道树立了多少强敌,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倘若失去了现在的权势,李玄靖自己,包括他的儿子,只会死的更惨。
毫无疑问,他今日不是大理寺卿,不用等到明日,他们父子二人,全都得横尸街头。
李玄靖并未发一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物。
有宦官从他手中将此物接过,走到上方呈给淳王。
看清了李玄靖手中之物时,所有人面色大变。
免死金牌!
李玄靖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块免死金牌!
他怎么会有免死金牌的!
淳王接过免死金牌,目光再次望向下方,问道:“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李诺,杀云阳侯之子李沅,依律当斩,免死金牌乃陛下御赐,凭借此牌,可以免去一切死罪,本王现判他无罪释放,诸位可有异议……”
这一次,大殿一片安静。
就连权贵们,都没有人开口。
毕竟,免死金牌可以免去除造反谋逆之外的任何死罪,这是朝廷没有任何争议的共识。
这块免死金牌如果不作数,那么他们家里的呢?
谁要敢说免死金牌不能免死,满朝权贵们第一个和他拼命。
就在刚才,权贵们还在强调免死金牌的合法性。
他们总不能前后矛盾。
只是……
用免死金牌免死的,向来都是权贵们。
当他们的人被杀,别人用免死金牌免死时,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权贵们甚至没有要求检查一下免死金牌的真伪。
他们倒是希望李玄靖假造免死金牌。
这样一来,哪怕是淳王也救不了他。
可每一块免死金牌的启用,都会进行十分严格的认证,没有人能用假的免死金牌骗过朝廷。
万万没想到,已经十多年没有颁布免死金牌的陛下,会为了李玄靖破例。
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上。
大殿一片沉默。
连权贵们都没有异议,朝臣自然更不会有。
这些权贵的子嗣们,对朝廷没有任何贡献,以往犯下多少罪责,都没有受到惩处。
但人家大理寺卿的儿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有功于朝廷,有功于江山。
刑部,大理寺,鸿胪寺等部,都欠他一份人情。
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谁是谁非,朝臣心中自有定论。
淳王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开口,大袖一挥,说道:“既然没什么异议,此案就到此为止。”
随后,他话音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厉色,说道:“这件案子说完了,再说说另一件案子,昨日大理寺卿之子,在长安城内遇刺,刺客简直张狂至极,一点都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刑部即刻向各州发出海捕文书,有能提供刺客线索者,赏银千两,提供刺客首级者,赏银万两……”
百官靠前的位置,一位中年男子一脸的苦色。
一颗脑袋一万两,那刺客的脑袋,难道是金子做的吗?
是金子做的,也没这么贵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淳王是真的不拿国库的银子当银子,败家子,败家子啊……
不过,虽然他是户部尚书,但淳王显然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
朝臣们对此,也没有提出异议。
但该说不说,淳王殿下还是偏爱太明显了。
云阳侯死了儿子,他劝人家不要追究。
李玄靖的儿子遇刺,连伤都没受,还有力气杀人,他悬赏万两追杀凶手。
这么重的赏金,恐怕就连宗师都会忍不住。
好像就李玄靖的儿子是儿子,云阳侯的儿子,是什么猫猫狗狗……
这时,淳王再次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四方馆一案,李诺立下大功,为朝廷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过当罚,有功当赏,他的过,已经用免死金牌抵过了,他的功具体怎么赏,本王就不管了,礼部和户部你们下去自己商量,免得说本王偏袒……”
户部尚书一脸苦色。
赏金就算了,赏赐户部还得再出点血。
朝臣们也很无奈。
淳王的偏袒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但他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点可以反驳。
不管怎样,今日的朝会,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权贵们一脸憋屈,第一次自己吃到免死金牌的苦头。
御史们有些可惜,想救的人救到了,但李玄靖依然是李玄靖。
他们和李玄靖斗了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没有占到任何好处。
朝臣们看了一场热闹,他们本来就没想着借助这件事情斗倒李玄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日后,长安恐怕会更热闹了……
百官逐渐散去,金殿之上,只剩下两人。
淳王脸上露出笑容,不愧是玄靖啊,父皇这些年一心钻研长生之法,就连他们想见他一面都难。
父皇不仅见了他,还赏了他一枚免死金牌,可见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想当年,他的母妃,不过是一位普通宫女。
被父皇醉酒临幸之后,才有了他。
和其他背景深厚的皇子们相比,他除了皇子的身份,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正是有因为有玄靖,才有今日之淳王。
玄靖被父皇重视,他自然喜闻乐见。
刚才那块免死金牌,已经被收走了,他摸了摸怀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不悦道:“嘶……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是说过了吗,本王这里还有一道免死金牌,你怎么还去向父皇讨要,怎么,难道你担心本王不给你,本王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