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司令》
蜻蜓大妈过来作甚？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主动避嫌吗？
王机玄听到牡丹的报告，就示意牡丹带着隐身装置主动迎上去，请蜻蜓大妈稍等片刻。
总司令的延寿之事刚进行到一半，自是不能半途而废。
给傅坚延寿，对如今的王道长而言，其实并不轻松。
通常而言，为凡人延寿只需耗费法力为他们‘洗精伐髓’，就能让凡人强身健骨、延年益寿，活个百岁不成问题，而且聚神境、归真境的修士都可做到这般事，修为高低只决定了洗精伐髓的快慢。
但总司令傅坚的情况全然不同。
傅坚的身体已经近乎完全消失，只有大脑和极少的器官，大脑覆盖着两层高科技薄膜，模拟出了人类身体的生物环境，周身没有穴位、没有经脉，甚至没有肌肉。
这个大脑已经出现了边缘萎缩的情形。
王机玄不敢乱动傅坚的脑子，只是用自身法力化作最温和的气息，帮助傅坚缓解大脑的衰老。
真正能操作的，只有魂魄这个层面了。
‘帮人类阵营的中流砥柱延长寿元，可不是随意操弄他人魂魄。’
王道长心下嘀咕，掐印、并指，剑指抵在傅坚头顶。
很快，王机玄紧紧皱眉，下意识后退两步。
“怎么了？”傅坚问。
“黑大爷，你的灵魂附近……有很浓的煞气。”
王机玄额头沁出了几滴冷汗：
“我刚才差点被这股煞气伤到。”
“煞气？”傅坚有些不解。
“这个很难解释，可以看做是，杀人之后魂魄会缠绕被杀者的怨念，通常而言，这种煞气会逐渐影响杀人者的魂魄，比如杀人者会做噩梦，精神会逐渐虚弱……煞气如果比较多，很容易疯掉。”
王机玄皱眉道：
“总司令杀过很多人吗？”
傅坚闭眼淡定地回答：“嗯，几百万是有的。”
“怪不得他们叫你魔鬼总司令。”
王机玄摇摇头，拿出十多张符箓贴在自己身上，再次走了回来。
“尽量放松，我要先查看你魂魄的状态，而后再尝试帮你延寿。”
“尽力就可以，需要我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吗？”
“如果方便的话。”
傅坚点点头，轻轻呼了口气，机体出现了轻微的嗡鸣声，机械义眼中的红光变得十分黯淡。
总司令睡着了，真正意义上的睡着，没有任何防备。
王机玄激活两张镇魂符，为自身魂魄施了法，这才一指点在傅坚额头。
‘贫道要延寿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煞气？’
‘得罪了，贫道必须确定，道友你到底是不是杀人狂魔。’
一叶飞入梦；
窥尔浮萍半生。
……
【堡垒纪元前25年】
钢筋混凝土构建出的城市丛林，也会有一些安静的角落，比如社区的健身角。
六岁的孩子这时还在考虑，‘幼升小’是不是意味着换个大号的幼儿园继续玩耍，挂念着晚上怎么才能骗来老妈的手机玩一会儿。
小号的傅坚用力扒着健身盘，仿佛在开着一艘中世纪的海盗船。
“傅坚！”
名为‘黑子’，傅坚记忆中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同龄男孩，被家长拉着路过时，扭头喊着：
“周末去欢乐谷玩啊！”
“我明天有足球课！你自己去吧！”
这些画面模糊、晃动、转过，因为它们离着太久远了，被岁月消磨的只剩下一些片段。
画面一转，傅坚低头扒拉着饭，父母在旁忧心忡忡地聊着天。
“老公，新闻上说现在战线基本平稳，外星入侵者已经被阻隔在海岸线上了！”
“鼓舞人心罢了，情况很糟糕了，网上说东海城已经沦陷，最强防线被刃兽群突破了。”
“老公……我好怕，我怕儿子他以后……”
“别哭，哭什么，我们再过几天就走了，接上咱爸妈，往西边去，高原那边都说易守难攻，那里也在建设最后一道防线……老婆，孩子在看你。”
“小坚乖，都没事的。”
画面转动，到了一处有些老旧的居民楼楼道。
傅坚的祖父和父亲在不断争执，父亲向外拉行李箱，老人死命拽着。
“你干嘛！放开！我不走！你带小坚走！”
“爸！刃兽马上就打过来了！”
“打过来就打！老子去找派出所领把枪跟它们拼了！”
“那种枪有用的话，咱们人类至于被打成这样吗？网上视频你没看吗？它们很恐怖，普通步枪都打不伤，重机枪才勉强够用！前线已经快把所有库存重火力都消耗光了！”
“那老子也不能当逃兵！你要走自己走！六十五了！活够了！”
“爸！”
“滚蛋！把这些给我孙子带上！还有、还有这些钱你拿着，之前闹社慌的时候我取出来的，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我买了一屋子粮油跟盐，你别管我，走吧！快走吧！”
画面淡去，再次转换。
塞满生活物资的越野车内。
傅坚小声问：“爸爸，爷爷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开车的中年男人眼圈红着“嗯”了声，又抬手抹了把眼，扭头对后座跟锅碗瓢盆挤在一起的傅坚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越野车很快被堵在了高速路上，三十个小时走了不到一百多公里。
傅坚记忆中出现了第一个比较清晰的画面。
那是在他们离开城市的第四天，路过一个小城市，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离着高速路不远，小城边点缀着果蔬大棚的田野中，大地突然向上拱起！
一只巨型‘钻地虫’冲出土地，向上冲出了几十米，巨大的身体砸碎了数个大棚！
越野车内，父亲在骂脏话，母亲在仓皇大喊，傅坚在愣愣地看着。
密密麻麻的基础刃兽从大洞涌出，像是地面涌出的‘黑色喷泉’，每一只都是那么可怖。
一股刃兽冲向小城，一股刃兽冲向高速路。
傅坚的父亲猛打方向盘，改装过的越野车冲过应急车道、撞开高速路护栏，冲进田野。
尖叫声、求救声、呼喊声。
傅坚极力探着身体，看向那条高速路，看到的是乱成一团的车队，是急忙下车朝这个方向逃窜的人类，是一只只高速滚过、碾碎人类身体的‘刃兽滚轮’，是那些张开刀肢、快速收割人类生命的基础刃兽。
“老公！”
傅坚猛地回头，看到的是前方出现的高高田垄，越野车直接撞了上去。
画面变黑。
几个片段闪过，六岁的傅坚被一队士兵抬出越野车，被士兵抱在怀里，冲向了不远处的直升机。
那年，他失去了父母和家庭。
…
【堡垒纪元前12年】
高原边缘，训练军营。
傅坚的记忆变得逐渐清晰，但充斥着相对单调的训练内容，体能训练、射击训练、长兵器搏击训练，刃兽弱点课程讲解，等等。
傅坚在不断学习，没有太多重要的记忆。
唯有的彩色片段，却是傅坚记忆最深刻的画面之一。
一个女兵闯入了他的心扉，在模拟射击比赛他输给这女兵之后。
记忆画面就多了一些粉色的色调，傅坚费尽心思跟女兵分到了一个连队、一个战场，两人背着战术背包在山野中巡逻，终于等来了难得的假期，在一个小帐篷里品尝了爱情的禁果。
“傅坚……”
她在意乱情迷时柔情地呼唤着。
这张英气且带着几分魅惑的面孔，在几天后突然变得惨白，且眼神空洞。
女兵的半边尸体躺在担架上，被锋利刀肢划破的腰部还在滴落鲜血。
傅坚跪在担架旁，紧紧攥着恋人的手，眼泪不断想流出来，但不断被挡回去，他一言不发，将分配的少量燃料倒在了她身上，用打火机点燃。
“我爱你，”他咽声说，“下辈子也是。”
…
【堡垒纪元前8年】
半人机甲计划正式提出。
“想参加改造计划的出列！”
唰、唰，全连残部五十六人，同时向前迈步。
“改造计划会死人！现在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要把你们的脊椎换成机械的！就算从改造手术台活下来，也很有可能会高位截瘫！不想死的就后退两步！”
没人动弹。
连长撇了撇嘴，从前面的木桩上跳了下来，站到傅坚身前，对着空荡荡的木桩敬礼！
“我部琼山特战集团军四团一营六连！全部自愿参加改造计划！”
傅坚深吸了口气，和其他五十五个弟兄一起重复高喊。
只是，喊声过后，这些人影逐渐变暗、被记忆边缘的黑暗所吞噬，只留下了寥寥四个人，一同向前行走了一段旅途。
改造、机械臂试装、配装初代毁灭炮，战场试验、加入战局，死亡冲锋。
傅坚身边的队友不断倒下，又不断有新的队友抵达。
他的记忆中开始出现巨大可怖的将级刃兽，开始出现如海啸般扑来的刃兽群，开始出现几乎能遮蔽天空的炮弹雨。
人类战线不断被刃兽撕碎；
人类从未停止反抗；
傅坚不断躺在手术台上，有时是重伤接受治疗，有时是摘除身体的部件。
而他的面容从青年逐渐蜕变，眼神自始至终无比坚定。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就只有这份坚定。
…
【堡垒纪元元年】
在傅坚的视角中，这是一个有些阴暗的会议室，他在最角落坐着。
技术还没完全成熟的立体投影中，播放着人类战区联合执政代表大会书记宣读的《堡垒宣言》。十几个穿着军服、来自不同战区的老将军，不断抽着烟，低声讨论着什么。
他们的话其实大多都是悲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