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云海和庞元稹同时出现,这着实让人难办。
不过难办也要办。
赵兴还是很快就跑出来迎接了。
“司马老师。”赵兴先是朝着司马云海拱了拱手,随后又朝庞先云行礼:“庞博士。”
他如此称呼,也是有讲究。
司马云海在天元府分院教过他云法,叫老师不过分,只要没正儿八经的拜过师,请人观礼,那就没有太大的关系。
如果是三跪九叩的拜师,又请人观礼,那在道院遗老的小圈层里面,这就是深度绑定了。
庞元稹,虽是口称柳天宁为师,但柳天宁没同意过。
赵兴不会应他的师弟称呼,就算老柳真收徒了,那也该管自己叫师兄,而不是师弟。
叫庞博士很恰当,不会进一步激怒司马云海。
见到他出现。
庞元稹眼睛一亮,立刻停止了与司马云海的争吵。
他掸了掸衣裳,似是要给赵兴留下个好印象。
听到这声老师,司马云海,神情复杂。
他原是想打击报复柳天宁,赵兴对他来说,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但在玄天学宫用心教赵兴云法,不知不觉中教出了感情。
就算后来他发现赵兴并没想过拜师,让他的计划落空,他也厌恶不起来。
因为赵兴着实是他见过最聪明、最天才的学生。
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厌恶柳天宁,憎恨庞先云,对赵兴,却厌恶不起来,反而有些欣赏。
因为赵兴是能写出《三阴三阳六气大周天论》的天才,这对天时派的理论思想是有贡献的。
但庞先云一句话,又让司马云海变得怒火中烧:“赵师弟果然是天资卓绝,气质非凡。不知可有时间聊一聊?我想与师弟坐而论道。”
赵兴微微皱眉,在司马云海发作前率先开口道:“庞博士,请勿叫我师弟,兴来明月府,是执行公务,私事一概不理,若庞博士也为治理而来,当在明月府主的军政议会上发表见解,避免无效的沟通。”
见赵兴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庞元稹也不恼怒,只是微笑的拱手道:“元穰侯说的是,论道之事,择日再谈,我先行告辞了。”
他看都没看司马云海一眼,就嗖的一声飞走。
“司马老师,我不知道您来了,请您进府内,容我略备薄宴,替您接风洗尘。”
司马云海气消了不少,他也想问问赵兴那篇大周天论,不过夜宇空还在这,他哪能这么快就变脸,接受赵兴的邀请呢。
司马云海甩了甩衣袖,哼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他又瞥了夜宇空一眼,意有所指道:“你既是来执行公务的,就好好做办你的公事吧,不要办得一塌糊涂,让人生厌!”
夜宇空:“……”
他总感觉司马云海训的是自己。
可是,我哪里做错了?
夜宇空,此时是一头雾水。
“夜府君,我有一事相求。”
一道声音,将夜宇空拉回现实。
“哦,你说。”他看着赵兴,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赵兴到底是有什么能耐,竟能让这两个三品的司农,结束争吵?
“请府君议事时,不要把这两人聚在一起。”
夜宇空点了点头,他此时也明白这两人凑一起,不但不能相辅相成,恐还要坏事。
但他又有些纠结:“防灾救灾,治理一地,总要有个发号施令的,该让谁做主呢。”
赵兴心中有些无语,情况已经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该找谁吗?
为了节省时间,他只得自荐道:
“若府君不嫌弃,下官愿意居中调和。”
让张平去领导司马云海和庞先云,那是不可能的,三品亦有差距,张平在法、理这两方面都不如这两人。
“也只能这样了。”夜宇空叹了一口气。
“……”
赵兴也是服了。
什么叫只能这样,就算我是个下官,你这个时候不也该勉励几句吗?
他怀疑夜宇空头皮下面全是剑,根本没有脑子。
“请府君下禁口令,不要让别人议论两位大人的事,免得节外生枝。”
“好,我知道了。”夜宇空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封口就完了!
他才懒得去打听这档子破事,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等朝廷派人来接这府君的位置。
朝堂政务根本不适合他,打打杀杀才是他喜欢的。
等人都走了,赵兴也松了口气。
随后又有些蛋疼。
司马云海和庞元稹,夜宇空若是只请一位过来,无论是哪个,接下来的任务都好办。
可他偏偏都请来了!
“有时候人多也并不一定好办事啊。”赵兴走回殿内,不由得感慨。
天阳真君此时又活了过来,他坐在台上,翘着二郎腿,拿着一个果子抛来抛去。
“嘿嘿,徒孙,现在你明白了吧,大司农也不是那么好当滴。”
“你眼下碰到的还只是两个人的矛盾,大司农可是要管三派十九州,诸多洞天福地,那么多人得发生多少矛盾?想要调和起来绝非易事也。”
“需不需要师祖我给你支支招啊?”
“朝廷派来的府君,至少还要三五个月才能到位。要是靠夜宇空这个临时府君调和,你们这三方人马在明月府,三五个月都开不了工。”
赵兴却摇了摇头道:“不劳烦师祖,徒孙还是有把握的。”
“好,有志气!”天阳真君一把接住空中掉落的果子,将二郎腿放下,笑意吟吟道:“你若是能指挥得动这两人干活,搞定明月府的问题,师祖便送你一份礼物。”
赵兴微笑道:“那就请师祖拭目以待吧!”
…………
第二天一早,夜宇空召开军政会议,商讨天灾防治任务。
他听从了赵兴的意见,开了两个议事厅,司马云海带领骨干官员,和庞先云带领的官员,各自在一厅内。
赵兴的本尊在司马云海这边,分身则在庞元稹那边的议事厅。
夜宇空本还想出席,和两人都谈谈,但被劝阻了。
他确实是个有责任心的,不过他越努力,下面的人就越害怕。
请高手来都不事先做做背调,您还是先歇着吧。
于是乎夜宇空以独特的方式出席——两个厅的主位上,都摆了一面地镜,上面显示夜宇空的相貌,他只要点头就完事了。
军政会议,一开始就出现了分歧。
“天灾天灾,当按照我天时派的方法来防治,赵兴、张平、刘伯公,你们天河府带来的人,就按照老夫的方案来做吧。”司马云海道。
另一个议事厅。
庞元稹道:“明月府有七条大河,南北两部又出现了沙漠化,和尘暴,东部频发山地震动。”
“我此次携带的一百二十九名司农,皆为商洛学宫的精英,都已修出纯元土壤。”
“另有七十艘温华楼船待命,里面有各类治灾的神奇植物。”
“我已经规划好了四种方案,但缺人手。此时当集结所有司农、机关师,各类物资,来栽种这些防治灾害的植物。”
“元穰侯以为如何?”
这就是本我派和天时派的矛盾。
就算今天来的不是司马云海和庞先云,只要是不同派系,那就会产生分歧。
若是单请一方人马来,都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赵兴现在也不能让哪一方离开,首先他没这个权利,其次就算有,他也不能这么干。
但这个时候,赵兴要考虑的,还是要先拿到主动权。
因为庞先云和司马云海,都没打算听赵兴的,只是让天河府的人配合他们。
这怎么行呢?
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吗?
赵老爷岂是久居于人下的主?
不过司马云海和庞元稹,都是法、理皆通的人,想要获得主动权,还真不容易。
赵兴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首先看完了司马云海提出的治理方案,随后称赞道:“老师不愧为当世大家,这份治理方案,综合了《天元纪大论》、《五行逐月取用》、《阴阳物候经·复位篇》《吴纪天时四周均衡法》等经典,其治理方案简洁明了,可让各府、郡县的司农监奉为圭臬。”
司马云海被赵兴一通吹捧,心中十分受用,因为赵兴不是瞎几把夸,而是看出来了这些方案依据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嘴上却是说道:“你莫要如此吹捧,天时派有诸多经典可据,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你既也看得出来方案得当,那就着手实施吧。”
赵兴道:“老师莫急,我学问浅薄,对这些方案还有些不明了,还请老师教我,我好传达给下面的官员。”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更何况要是下面的人执行不到位,那也是浪费时间,所以让中层的司农搞懂,是很有必要的。
司马云海点了点头:“你又何不解之处?且问吧。”
赵兴将其中一份卷宗抽出来,飞到空中展开,随后又指着【明月府微缩天时图】。
“老师请看,这是涿郡。”
“从三月十六日起,明月府涿郡的司农官施展节气令,只要一撤销法术,三气就会在三个时辰后,又重归于混乱。”
“眼下不过三月十九,涿郡送上来的温华瓶计量结果,却已过四刻七(三月气温超过四十七度)。”
“而且每施展一次春分节气令用来归正,待重归混乱之后,就会使得下一次施展春风节气令的效果大大降低,无法归正。”
“请问老师,这该怎么解决?”
司马云海仔细查看【明月天时图】,又翻了翻卷宗,顿时道:
“这是‘三气混乱、阴阳失衡’情况导致。”
“老师,是哪三气?”
“朝旦之气、正阳之气、天之气,此三气混乱,导致沆瀣之气、地之气不足,不断的往下压制。”
“阳明燥金,少阴畏火、风、火、阳、循环助长,春分节气令,亦难以均衡阴阳也。”
“法术施展若找不到关键节点,如添油灭火,使得三气升腾,三气运转的干支方位,不断改变。”
“当以大寒相火,厥阴风木,施天火,烧涿郡之林,再削涿郡三山,使得三气通往旁边四郡扩散,降低强度,均摊治理。”
司马云海不愧是高手,他得到这些资料不过是两天时间,却很快就分析出了症结,并给出了相应的天时派治理方法。
但赵兴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中的弊端。
“老师是否忽略了地脉迁移?若毁山烧林,释放三气往临郡冲击,恐百姓承受不住。”
“本来只是涿郡受灾,现在却要让其余四郡跟着受灾,还要烧林削山,百姓难免有怨言。”
司马云海眉头一皱:“移民进城,又不会伤到人畜,何怨之有?”
“就按老师的来,若取三气的过程中,巳土、庚金、离火、坤风错位,可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司马云海下意识道:“四位移气,物候将变也……嗯?”
刚说完,司马云海就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地图,缓缓摇头:“怎么会产生错位呢?你这假设不成立。”
赵兴又抽出卷宗来:“老师请看,这是涿郡的最新数据,老师提到的办法,原明月府的司农监房天光,已经做过了类似的措施。”
“他和老师的方案相差无几,只是没有削山烧林,而是以法术强驱三气。”
司马云海看着汇报,脸色微变。
因为这个方案最终的结果就是,涿郡的阳三气随排出去了。
但又使得阴三气太重,春分节气一下跳到了大寒。
赵兴挥了挥手,天时图上顿时出现了一片冰蓝色的云层,涿郡也变成了蓝色的大地。
“三日之后,涿郡就产生了大寒灾。”
“半郡之地,都出现了冰冻,天上下冰雹,地上冰五尺。”
“涿郡也成了寒郡。”
赵兴道:“房天光此法,出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终不但没解决问题,反而使得情况加重。”
“就算他最终能解决,单就人力物力成本上来看,也不划算,老师英明,算一算账,便知他错了。”
司马云海看着赵兴,又看了一眼涿郡现在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
他品出了些意思来了。
好个小王八蛋,嘴上左一个老师,右一个老师,心里却在玩脑筋。
说的全是房天光的不是,实则却是在否认他的方案。
因为他给涿郡规划的方案,和房天光差不多。
这岂不是就在说他?
涿郡显然是个复杂的个例。
赵兴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等着他司马云海往里面跳呢!
“那你有何高见啊?”司马云海看着赵兴。
赵兴笑嘻嘻的从袖子中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方案,递给了司马云海:“学生拙见,请老师斧正。”
随后赵兴又将涿郡的天时图,回归到房天光未去治理前的模样。
司马云海接过卷宗,随后站到了明月天时图前。
他一手波动地图,开始进行推演,一手拿着赵兴给的卷宗,开始进行施法。
这是在进行模拟治理。
随着司马云海的推演,天时图产生了新的变化。
炎热火烧云慢慢的淡化,大地枯死的树木开始焕发出生机。
温华瓶刻度下降至二刻七,虽然仍旧是不符合春分节气时的温度。
但已经比房天光的办法好多了。
至少人家没把涿郡搞成寒郡不是?
“哼!”
司马云海将卷宗放下,已经明白了赵兴的意图。
赵兴是想当这个主官,让他司马云海听调摆。
“你还准备了多少,都拿出来吧。”
“是。”赵兴挥了挥手,身后的箱子内,就飞出了上百份卷宗。
都是赵兴提前准备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