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也只好长叹一声:“属下对主公一片忠义,天日可鉴,出此谋划,完全是为了巴蜀安定、主公也能集权震慑诸将。既然主公心中还有疑虑,属下也无话可说。
属下只有一句肺腑之言:属下曾亲见车骑将军对会盟诸侯的大度、仁义。袁青州与荆州大公子刘琦,都曾亲至小沛,车骑将军当时若要扣下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但车骑将军并无任何不义举动,会盟后不但把他们全部放归,连许诺了的军械兵力增援,也都如数兑现。可惜空口无凭,主公并未亲见,不信也在所难免。”
张松铺垫完刘备的义举后,非常有分寸地见好就收,没有再跟刘璋多说。
有些话,点到这個程度就够了。说得再多,刘璋就会觉得他吃里扒外。
果然,刘璋听到张松最后几句话时,已经微微有点警觉。
但张松及时打住,留下一声叹息离去,又让刘璋动摇起来,以为自己是误会了张松的忠义。
……
张松的第一轮试探和劝谏,并没有立刻生效,不过没关系。
种子已经在刘璋的思维中种下,等局势进一步恶化的时候,迟早会萌发。
张松秘谏后次日,刘璋稍稍冷静了些,觉得应该兼听则明,就又悄悄找了黄权和王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当然,刘璋也没说这是张松的意思,在王累等人面前,他只说这是自己想到的:
“夏侯渊攻破阳平关,不日将破南郑。我恐曹军得陇望蜀,图我西川,庞羲又不堪用。欲遣使出川,至武昌向玄德兄求援,不知卿等以为如何?”
王累、黄权闻言皆惊。
黄权还算给刘备留面子,他只是觉得曹操的威胁还没严重到这种程度,便中肯劝道:
“主公何以手执利刃、授人以柄?自桓灵以来,引外兵的祸患还少么?远的不用说,单说当年大将军何进引董卓进京,遗害天下十五年。
刘备虽无劣迹,但我益州将士能自行抵挡曹操,又何必假手他人?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自行整军备战即可,万不可横生枝节。”
刘璋眉头一皱,表情愁苦:“我若能自行抵挡曹操,固然是好。但张鲁坐拥秦岭之险,也没挡住曹操,还那么快就覆灭了。
我恐曹军之善战,远在你我想象之上。一旦战事崩摧,再想向玄德兄求援,就来不及了!”
黄权连忙安慰:“主公勿忧!汉中之失,我也特地详细查问过了。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鲁败退,并非战力不济、地势不险,纯是因为张卫无能少智、中了贾诩的诱敌之计。
他自以为击退了夏侯渊,居然还敢追出阳平关扩大战果,这才中伏覆灭!而我军只要吸取张卫的教训,无论夏侯渊如何示弱、无论曹军用何诡计,我们只管死守金牛道、马鸣阁道沿途关隘,绝不出战。
如此,以不变应万变,仗蜀道之艰难,秦岭、大巴山之险峻,曹军便是来数十万众,我蜀地军民又有何惧?只要主公沉得住这个气,无论什么情况都不逼部将出战,属下有信心前往梓潼督军、死守住金牛道!如若不成,可斩我谢罪!”
刘璋见黄权说得如此铁口直断,原本被张松挑起的不安全感,也消散了几分,变得愈发犹豫。
他不由心中暗忖:公衡所言,也有道理。张鲁那么快就败了,说到底是他自己找死,居然敢跟夏侯渊野战。我有了张鲁这个前车之鉴,吃一堑长一智,不管曹军怎么辱我怎么示弱,我就是龟缩不战,曹贼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这么看来,倒也没有多大必要引玄德兄援助了,玄德兄再仁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权、王累见主公踟蹰、眼珠乱转,就知道主公的犹豫不决又被诱发了。
王累便连忙趁热打铁,换了个角度继续劝谏:“主公!公衡所言颇有道理,曹操再强,也拿蜀道之险毫无办法。而且,刘备此人素有野心——我曾读诸葛瑾为陛下御前奏对之策,言及高祖之德,说高祖德配天下,皆因项羽弑义帝,而高祖为义帝报仇。
观刘备得诸葛瑾后,七八年来,行事皆处处模仿高祖,看似仁德信义,结好诸侯,其实就是在等曹操当那个恶人、当今世之项羽,去主动挑起战争。然后刘备就好去效法今之高祖,曹操打谁,他就救谁。但救着救着,被他救援的诸侯就成了他的傀儡!
刘备与诸葛瑾之用心险恶,藏得极深,以至世人皆难以察觉。但从长远来看,袁谭、刘琦,哪个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主公若向刘备求援,迟早也是袁谭、刘琦的下场,不可不察啊!
诸葛瑾那番‘得天下之德’的谬论,其实就是在诱导一个雄才大略的野心家去当项羽,然后他好让刘备去当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