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诸葛瑾趁着天气凉快,就跟随周瑜来到天津城南、海边的新盐场。
虽然在南方时,他搞盐田就已经有六七年历史了,对盐田的营造、生产非常熟悉。
但到了天津,实地勘踏了一下,还是能感受到和广陵极大的不同。
北方的风是真的大,阳光或许没有南方那么猛烈,但夏天的日出是真的早。
南方沿海的滩涂,多以黄土黄沙为主,到了渤海湾这边,就多是色泽更深的泥滩,或许是黄河水系千万年来携带泥沙淤积的结果吧。
因为泥泞难行,诸葛瑾没有坐车,连马都没骑。只是徒步沿着海岸走走看看,牵一头毛驴,看腻了就离海滩远一点,走不太泥泞的道路,骑驴省点力。
诸葛瑾都没坐车,陪同的旁人就更不可能坐车了,连周瑜都是临时牵了一头毛驴,其他人只能全程跑步跟随。
诸葛瑾沿着海岸线,走走停停,直到日上三竿,也视察了十几里地,沿岸都是滩涂盐场。行至一处高坡,往前极目远眺,视线所及也都是盐场,只是狭长如带,纵深并不宽广。
看得出来,周瑜这几个月非常有执行力,就靠着水军士卒作为劳役主力,就围了至少二三十里长的滩涂。
而也正是实地看过之后,诸葛瑾才知道,为什么后世天津的大盐场会叫长芦盐场了——因为他真的能看到,哪怕是靠近海岸边的一条条小河,河水两岸都生着芦苇。虽不是非常茂密,但每一株都很高大。
诸葛瑾也登高眺望了一会儿,不由指着南边奇道:“南方的芦苇,素来生长在淡水河边,这冀州之地,为何能在河流入海口都生长芦苇?这些芦苇不怕盐分太高么?”
周瑜并不是很懂水生植物的淡水海水习性,他只能用基本的生活见闻常识来解答,便随口道:
“此地临近漳水河口,漳水到了下游,水速放缓,泥沙淤积,河道便不断分叉,有些细小分叉,不及疏浚,口子上泥沙越堆越多,海水难以倒灌,所以哪怕是河口处,都能生长淡水芦苇。”
诸葛瑾点点头,这倒也符合他的地理常识。
很多自然河流,如果水量不是非常丰沛的话,入海时因为流速变慢,原本裹挟的泥沙都会沉降下来,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三角洲地形。漳水原本属于黄河水系,也有华北平原的大量泥沙夹带,河口淤积是很严重的。
很多大河最终没有形成三角洲,那也是人类活动疏浚治理的结果,是人类为了防止航道淤塞。
就好比在中国,长江口不会形成明显的三角洲,最多被崇明岛分叉一下,因为长江的航运价值很高。
但到了米国,密西西比河就有明显淤塞的三角洲,谁让米国人少,密西西比河流域不是工商核心地带,没人去整治航运条件——否则拿中国的地理模板去套,新奥尔良才该对标上海,而不是纽约。但现实中新奥尔良就是个破N线城市。
诸葛瑾看着满目苍茫的芦苇荡子,决定还是顺应历史,给新盐场照旧题名:
“既如此,以后这从天津到南皮的新盐场,就命名为长芦盐场好了。”
周瑜对于这种小事当然不会介意,诸葛瑾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当下还让人拿来纸笔,看诸葛瑾是否有兴致题个字。
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诸葛瑾也不好推辞,就提笔随便写了,写完又觉得丑,便给自己找了個台阶下:“果然还是臂力不行,平时不习武强身,这凌空写字,下不着力,歪歪斜斜,还是让名家誊抄一遍吧。”
周瑜又想请他到前面亭子里,坐下来慢慢写,诸葛瑾以兴致已尽推脱,此事才算作罢:“我乘兴而书,兴尽则免,何必留字。”
周瑜听了,连忙让人记下这句颇有风度的名言,将来少不得又是要进《世说新语》的小典故了。
给盐场取完名字,诸葛瑾又随口问了几句如今的规划产量、围堰扩产进度。
周瑜也请他一边实地观摩了一块盐田的收拢煮卤工作,实打实把最终所得的盐当面称重了一下份量。
然后拿出账册,告诉诸葛瑾如今一共围堰了多少块盐田、总面积如何。还根据地图距离实际做了复核,以示绝无虚报。
最终得出,今年拟定新围的四多万汉亩盐田(汉亩约为现代亩的0.3),按每旬一轮晒制,就能出产海盐七八十万汉斤,全年超过一千万汉斤,供几百万人吃都没问题。(盐场每年只有一小半的季节适合日晒生产)
但如果拿来大量腌肉、防止食物变质、跟胡人贸易,今年这盐场规模还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大部分产量还是要被幽州和渤海郡本地汉人吃掉的,能拿出来做贸易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要把胡人拉拢捆绑到汉人的供应链体系内,这长芦盐场后续几年还得年年征发徭役扩建。
好在诸葛瑾北上之前,就跟刘备要求过,为了稳定幽州的自给自足,他在北方有进行一切经济改革和建设的权力。所以随意扩建、专营长芦盐场的权力,当然也包括在其中。
(注:上一章有书友担心周瑜富可敌国,这里说明一下。只是让他筹建和管理,这盐场的所有权又不是周瑜的,产权是属于朝廷的。)
诸葛瑾当然知道这事儿的优先级,便当即表态:“待今年对公孙度之战有了眉目,公瑾你也再立点功劳,我便让主公表你为渤海太守,军职也可从校尉升到中郎将。
如此,你也可统辖渤海军务民政。到时候,务必制定一个三年甚至五年的长期计划,量入为出,在不影响渤海郡屯垦和水军操练的前提下,逐年有序扩建这长芦盐场。所得也好补贴幽州和渤海郡的军饷。”
周瑜恭敬领命,表示后续一定不辱使命,在稳守南皮和天津、稳住屯田百姓的前提下,尽量分出人力加快建设。
诸葛瑾怕周瑜过于操切,用民过重,也顺带提了一句,让他注意给服劳役的百姓发放一定的物质激励,至少要确保官府敞开了管饭、有足够的鱼吃。
……
视察完长芦盐场,题完名,诸葛瑾在天津也歇够了,再次坐上沙船,沿着㶟水(永定河)北上渔阳(密云)。
渤海里用的沙船,在㶟水里一样能航行,只是那几艘吨位最大的得剔除掉,倒是省去了随行护军换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