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他出面据理力争,反正对方内部讨论出了结果,该怎么回复就怎么回复,他就是跑个腿送个信。
好在诸葛均挺有自知之明,每每被人提醒、想到自己是沾了大哥二哥的光,他也不生气,还很安于现状。
此刻他也是毫不介意地双手捧着鳖甲的裙边啃食,鳖甲宽大,沾得脸上都是胶质,一边啃一边自嘲:“自己多大本事,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什么早发晚成,都是大哥给的。伊兄不是外人,我就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了。”
伊籍看他吃相,也是忍俊不禁,又陪了一杯,聊几句家长里短的私事,然后就挥手示意旁边的陪侍之人:“你们且退下,诸葛先生名士之风,自得风流,你们看着,他吃得不尽兴。”
原本伊籍陪外客,也是有人监视的,这些驿馆的近侍之人,也有刘表的耳目,也有蔡瑁的耳目,会听他们说了些啥。
但是看诸葛均这么没吃相、就是个纨绔子弟,那些近侍也有眼色,知道不该看使者的笑话,犹豫了一下就退下了。
碍眼之人离开后,双方聊得也越发随和,一开始只是家长里短插科打诨。随着喝多了音量越来越轻,就渐渐聊到了正事上。
诸葛均也知道伊籍挺倾向于跟随刘备的脚步,就很有诚意地低声私问:
“机伯兄,小弟此番使命,不知刘荆州究竟还有何违碍、需要先这般闭门商议?我主只是请刘荆州遣使观礼,做个见证,又不是让他亲自远行沛郡。
这种事情,一言而决,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担心有变,派个不受重视的人去也就是了——比如韩嵩?”
伊籍下意识目光左右扫视了一下,这才保持聊荤段子的表情,压低声音推心置腹:“贤弟误会了,其实我主看了书信之后,就决定派人去沛郡了,这一点上并未犹豫。
车骑将军与我主形同兄弟,又曾有共同奉诏的盟好,岂会狐疑不定?
之所以拖延,是因为昨晚你书信送到后、大公子那边当即就有些变故,大公子主动请求随同观礼使者一起去沛郡,以示我主之诚意。
而且大公子也是汉室宗亲。重修梁孝王陵、奉祀谴责曹贼破坏大汉先代诸王坟陵这种事情,我主派嫡子前去,对我主的声望也是有好处的——因此才犹豫不定,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去,而是犹豫让不让大公子随行。”
诸葛均听了,也来了些精神:“这是好事啊,难得大公子如此忠孝,实乃刘荆州之福,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伊籍叹了口气:“坏就坏在,大公子走后,蒯越和蔡瑁又伺机进言,说大公子仁孝纯良,不知人心险恶,唯恐大公子被车骑将军扣押、以威胁主公……
唉,贤弟也知道的,这种时候,我毕竟是主公的山阳老乡、多年故旧,总不好明着帮车骑将军说话、担保车骑将军不会扣押大公子。所以,只能给主公一些时间,让他自己慢慢想明白。”
诸葛均不由有些气愤:“蔡瑁蒯越简直胡说八道!我主仁义布于四海,既与刘荆州有兄弟之义,大公子便是他侄儿,我主岂会扣押自己的侄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主连袁谭都不会扣,何况你家公子!机伯兄可知,这两年袁谭向我主求援,我主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这,都没趁机要挟袁谭如何如何。
若非我主派出太史将军、周中郎领兵助战,袁谭如今别说保不住南皮,便是连青州恐怕都被曹贼夺走了!君不见袁尚当初,声势过于袁谭,如今呢?与袁熙、高干都已成了曹贼刀下之鬼!
故袁大将军子甥四人,独袁大公子一人得存,皆我主之力也。袁大公子身为外姓,执侄礼尊敬我主,我主便不吝救援,何况伱家大公子身为宗室同姓?”
伊籍听了诸葛均这番毫无外交技巧的义愤之言,却是忽然打开了一个新视角。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从这个角度、旁敲侧击暗示呢……不行,这话不能自己说,但是可以教大公子,让大公子自己去跟主公说,让主公别担心。
想到这儿,伊籍也不由稍稍对诸葛均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种纨绔子弟毫无技巧、纯是感情,也能说出打动人的道理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诸葛均说的都是大实话。
“贤弟勿急,愚兄已经想到了,明日便去面见大公子,到时候,让大公子自己对主公这般说。”
诸葛均没料到自己随口一顿发泄输出,居然还真就帮忙解决了一些问题,不由有些得意,也跟着叹息:
“真是没想到,大公子如此忠孝,明明是奔波劳碌的事,他自己却不辞艰险。蔡瑁、蒯越平时也不见他们对大公子忠义,这时候却关心起来。”
伊籍闻言,脸色也露出一丝悲凉:“蔡瑁哪里是好心了,是二公子今年刚娶了他女儿为妻,导致蔡、蒯等族越发倾向二公子。
大公子这是感受到了危机,才想主动出使,谋结外援,巩固其位。而蔡瑁唯恐大公子与车骑将军走得近,这才借口关心大公子的安危、百般阻挠。
不过贤弟放心,大公子学了贤弟这番说辞,找个合适的时机,在主公面前潜移默化把道理说清楚,主公必能醒悟,放大公子随我一起去沛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