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今天这番话,已经是说得比较大胆的了。如果是正式的公开场合,肯定不能这么说。
但这是号召别人在敌后帮你抵抗,不把大饼画大一点,别人怎么敢跟你玩命?反正对方也没证据,先往大里吹一点再说。
陆议也是聪明人,立刻就知道这是要他们陆家先付出一些代价。
好在,他也知道机会和富贵是成正比的。如果是事到临头才归顺,那也谈不上什么功劳。
他就没有追究步骘的说辞,也直来直去问:“那我陆家如果愿意合作,不知要做些什么?”
步骘看了看左右:“贤弟族中,在吴县老家,似乎也没多少人口,也没有官身之人,如若贤弟愿意暗中随我去闽中,襄助王府君于东冶、侯官牵制孙贼,让孙贼一年半载之内无暇西顾。
将来玄德公清算孙贼之时,陆家自然功劳不小。实不相瞒,我也曾在海盐县耕读一年,久闻贤弟博学广识,不拘一格,似乎还懂些兵法。陆家也素来有控制族人、部曲,跑海经商,积蓄实力。
玄德公虽有战船、水军,但毕竟不习东海风浪、航行。陆家若肯助水手、领航数百人,并贤弟亲自带领教习丹阳水兵,我便可凭车骑将军授权,先秘许你军司马之职。
如若后续助王府君守东冶、侯官有功,自然另有升赏。破孙之时,富贵指日可待。贤弟若嫌自己离开后,族中无人照看,也可让陆家计划暂时移居。反正一两年内,必然会回来的。”
陆议听到这儿,终于微微有点紧张。他也是没想到,步骘居然还知道他略读过些兵法,也懂点驾船、水文和航海。
他读兵书,是四年前叔祖父被孙策害死后,就暗暗开始发奋的,觉得如此乱世,不学点兵法,怕是难以保全家族。
至于水军和航海基本功,陆家在吴县,本就是沿海地区,还是长江口这种商旅往来密集的所在,懂点沿海讨生活的本事很正常。
没想到自己这点才自娱自乐的三四年的小本事,竟被步骘看上了。
陆议思前想后,深呼吸了一口,说道:“车骑将军竟肯许在下一介十七岁孺子以军司马之职,着实算是礼贤下士了,在下何德何能,岂敢拒绝?
只是,步兄所言‘希望我们陆氏宗族大量出人相助,甚至考虑移居’,在下却是不能贸然答应。一来,我们陆家若是再遁逃,必然被孙氏清算,族中庄田家丁,无数带不走的祖产,都会被夺取。
二来,就算家产可以将来打回来后再夺回,但吴郡各阀,盘根错节,我们也不能害了别人——在下的姑母,也就是绩叔的姐姐,嫁给了姑父元叹公(顾雍),在下的小妹,自幼已经许配给了元叹公的长子、我表弟顾邵。顾陆数代联姻,我们若是一起跑了,会连累他人的。”
陆议说的这个理由,也确实是非常充分。
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种联姻未来还会继续反复发生——历史上陆议的小女儿,后来嫁给了顾雍的孙子顾荣,也就是后来永嘉南渡时东晋本土四阀的首脑。
这种联姻,换了有点遗传学、生物学知识的看官见了,怕是都要摇头不止。反复多少代表亲,没生出智障简直是个奇迹。
步骘听陆议拿出联姻族亲的关系婉拒,一时也不好强求,氛围便稍稍有些僵住了。
步骘站在强势的地位上,他当然不会放弃,便施压敲打:“贤弟,为车骑将军效力的机会可是不多的,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难道你就准备孤身一人,悄悄为车骑将军效力么?”
步骘明里暗里,已经把话术置换了。他也不给陆议“完全观望”的选项,只是让他选“一个人偷偷去效力”还是“带一群部曲家丁、专业人才团队,一起去效力”。
没有第三个选项。
陆议也意识到对方的强硬,加上他本意是肯去的,稍一琢磨,忽然想到一个折衷两全的办法。
他又斟酌了一下,这才建议道:“步兄美意、车骑将军赏识,议岂是不识好歹之人?议忽然思得一计,或许能行,只是需要数日时间准备。”
步骘上下打量一眼:“不知何计?可能先说与我知晓?”
陆议下意识咬了咬嘴唇,以手掩口,凑过去低声说:“姑父元叹公曾历任诸郡县,但自会稽沦陷之后,便归乡赋闲在家。
四年前,叔祖父忧愤而亡之时,在下也才十三岁,已是吴县同辈中最年长者。当时便是嫁给元叹公的三姑回娘家主持,让我执掌门户。
如今四年已过,绩叔也已十三岁,与我当年初掌门户时的年岁相当,且其向学有德之名,还过于我。我愿去一趟元叹公府上,秘见从姑母,恳求她以绩叔也已长成为由,改让绩叔执掌陆家门户。
我还可以与从姑母略演一出争竞不睦的小纠纷,然后不得不将族中事务交给绩叔。如此,我若仗着这几年执掌家事、暗中抽调一些人手物资,另做他用,外人想必也会认为是陆家内部闹分家,不至于提防多想。我自会脱身追随步兄,建功立业。”
陆议那个嫁给顾雍的姑姑,严格来说算是“堂姑”,也就是叔祖父陆康的女儿。
对那个堂姑来说,陆绩是亲弟弟,陆议是堂侄儿。四年前让陆议管家,是因为陆绩实在太小,不可能让九岁小孩管事,只能让十三岁小孩管(当然肯定还有老管家帮衬)
现在九岁小孩也成长到十三岁了,换个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陆议如果不服,玩失踪,也就没人多想了。
步骘把这个逻辑想明白后,也是暗暗又高看了陆议一眼:原先只知道这家伙读过兵法,而且懂点水军、航海,没想到这种龌龊的瞒天过海小阴谋,玩得也挺不错嘛。
看来这次去东冶,带上陆议帮他分摊水军领兵任务,差事也能更轻松一些了。
步骘也就没有把对方逼得太急:“既如此,也好。反正我明日要先进吴县,正式求见孙策,向他交代一些车骑将军的劝诫,在吴县滞留少则两三日,多则三五日。
贤弟有心,可趁着这几天,暗中施为你的脱身之计,勿要延误。”
陆议:“多谢步兄信任,三五日足够了。我明日便去见元叹公和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