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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诸葛治水

诸葛亮仔细看了一下,一眼就看出陈群留下的那座实验性的闸门,有两个明显的问题。

诸葛亮先问道:“你这道闸门,是如何开合的?是沿着门轴转的么?还是左右推拉的?”

陈群一个眼色,立刻有一个工曹的老吏过来答话:

“这是沿门轴旋转开合的,但原先也试过左右推拉。两者都漏水关不紧,哪怕一开始关紧了,一整日水压冲刷,还是会渐渐崩漏。”

诸葛亮点拨道:“其实要说开合最简单可靠,还是吊万钧闸,把门升降起落。不过运河太宽,不比城门,也没法造一个城楼横跨运河两岸、吊住闸门。

剩下两法,还是推拉可靠些,若是旋转开合,一旦闸门经过的扇面河床有淤泥、巨石或沉船阻挡,便没法开合了。左右推拉,只需清理两条滑槽的空间即可,还便于在门内外两侧略作堆砌加固。”

工曹老吏对这个问题没多大意见,他们原本也是没招了,什么都试试。这年轻人口若悬河,虽然听起来有点铁口直断,但似乎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旁边的老匠人、吏员,也都稍稍建立起了对诸葛亮的信任。

诸葛亮这才趁热打铁,继续指出关键问题:“确定用推拉闸门后,你们依然封堵不严,我觉得关键便在于你们这两道闸门做得太平,所以承受不住重压。

这左右两门,几乎是平行对接,哪怕中间加上类似门闩的横档加固,又能有多少抗压?江涛海潮冲刷之下,立刻被冲得松动漏水,也就不足为怪了。

你们难道没有修过拱桥么?不知道造桥一定要形成拱券,才能让车马压在上面而不垮。若是跨度大的桥,造得上下完全齐平,怎么可能扛得住重压?

所以这闸门也要学拱桥一般,让左右两门的滑槽形成角度,最后关门撞在一起时,左右拱起,而且这拱券的顶角,就要对着日常水压较高的一侧。

而且一旦做出夹角,两门相互接触的一面,也就没必要做成完全光滑平整,可以做成犬牙交错之状,搭在一起后互相榫卯楔合,再套上紧箍的闸闩。海潮越是冲刷,也只会让闸门越是紧固,除非主动往两侧拉开,否则轻易不会漏水。”

诸葛亮一边说,一边随手拿树枝在土地上画了个“V”型的结构,而原本工匠们造的闸门是“一”字形的,两条边并没有角度。

几个相对不是那么懂行的工匠,听了诸葛亮的解释后,都是眼神一亮: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借鉴拱桥抗压的结构呢?如果造成两段式V拱,肯定能扛住海潮的水压了吧?

然而,那个年纪最大、胡子花白的功曹老吏,却没有轻易被诸葛亮的建议唬住。

只见他无奈摇摇头,露出一副“小年轻果然不靠谱”的表情,哂笑道:“孺子不曾见过广陵潮倒灌邗沟之景吧?此法只是想当然耳,若是把闸门造成两段互相拱榫之状,固然不难。

可你想过没有,这个拱榫到底朝向哪一个方向才好?若是退潮时,长江水位是远远低于上游淮河、射阳泽来水水位的,北高南低,若是涨潮时,又有可能南高北低。

造桥用拱抗压,有一个前提便是得确保只有拱背的方向承压。若是承压方向忽而向南、忽而向北,一旦拱腹受压之时,此闸怕是立时崩溃!

便如鸡卵,手握蛋壳时,用力握紧也不易让蛋壳破碎,只因蛋壳外拱。可雏鸟破壳时,气力何其微弱?只因从蛋壳内部用力外凿,轻易便可破壳。用这法修出来的闸门,遇到拱腹受压时,怕是脆若鸡卵!”

那老吏显然是积年治水的,经验非常丰富,在广陵工曹中也颇有威望。听了他犀利指出的问题,包括陈群在内的众人,不由又眉头紧锁,担心起来。

不过,诸葛亮却依然有所准备,面对众人的质疑,他依然智珠在握地说:“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但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其实,完全可以把运河与长江连接的河口,从一条变成两条,在旁边再额外开挖一条河道,开挖时,要精密测算连接口两侧,长江和淮河的水位差。

如此,将来确保邗沟与长江的两个连接口,有一个始终可以保证是长江水位高于淮河/邗沟水位,这个口子上的闸门,就可以造成只扛从长江向邗沟冲刷的、由南往北的重压。

而另一个口子,确保始终是淮河/邗沟的水位高于长江,哪怕是长江涨潮时,也最多堪堪持平。如此大部分时间内,这个闸门就只用承受由北往南的重压。

水压由南而北的河口,将来就只许通航由南往北的漕船,如此船只可以顺流漂下,甚至都不用划桨、拉纤,水位上升后,还能让江船直接入邗沟,不用再换船,也省了装卸人力。

水压由北而南的河口,将来就只许通航由北往南的船,道理也是一样的,自然漂流省力即可。”

诸葛亮一边说,一边在泥土上随手画了个示意地图,如今的运河河口在广陵城东,而诸葛亮随手划了一条线,

把邗沟在广陵城北往西一引,分出一条岔道,跟广陵城的西、北两侧护城河连在一起,然后再一路往西南,最后在上游大约二三十里外的位置,画到与长江相接。

陈群和那些工曹老吏看到这个计划,顿时就震惊了。

这是什么思路?这是要把二百八十里长的邗沟古运河,再挖一条三十里的岔道出来吗?这需要不少施工量吧?

不过陈群倒是反应快,他很快意识到,诸葛亮示意的时候,借用了一部分广陵城西北两侧的护城河,如果可以把重合的部分省掉,估计也就挖十几里路,这个施工量还是可以接受的。

挖十几里河道,也就相当于重新挖一遍广陵城的护城河这点工作量,弄个几万徭役,干个几个月,就能有所小成。如果确认法子可行,后续可以再慢慢拓宽的嘛。

而要是真能把南来北往的运河船分流、并且河口水位也分流,确保每个河口始终只要扛一个方向的水压,不会出现“一会儿北边水位高、一会儿南边水位高”的情况,那么拱形的闸门接合方式,似乎还真就可行了。

陈群思来想去,连忙抓着那个工曹老吏追问:“秦老,伱觉得这法子可行否?真要是把河口分流,任意一个河口只要承受单向水压,拱形闸门能扛住么?”

那老吏只觉嘴唇发干,精神压力巨大,不敢贸然下结论,最后只是挣扎着说:

“这关键还是看天下有没有人能测得那么准,真的做到改个河口后、那新河口处的长江水始终高于淮河水!而且也不能留太多余量、故意让长江水高太多,那样也会开了门后关不住的!只能允许长江水刚好高那么一点点,有人能保证这点,修个拱形闸门本身并不难!”

那老吏说完后,其他工曹众人和老匠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这个点子,难点不在修建,而在测量水位“海拔”——虽然汉朝并没有“海拔”这个词,但他们表达的就是那个意思。

陈群搜集了众人意见后,回到诸葛亮这边,两手一摊:“孔明先生,你出得好计策,可普天之下,似乎没人能如此妙到毫巅地测量出、两条相隔甚远的江河上、两个点之间的水位高低。”

诸葛亮对于此问倒是没有多废话,只是撂下了一句:“这个就交给我好了,不过,你还需要给我几块罗经石,测水平用的。这些石头太沉,我没从豫章带来,其他工具我都有。”

陈群一脸懵逼,只好再去找专业人士:“罗经石是什么?”

旁边许多匠人也是一脸懵逼,最后还是那秦姓老吏想起来了,忽作恍然大悟状:

“莫不是修帝王陵寝时,先要在十字墓道正中、定四方水平用的那种十字刻槽石?墓穴只要高于沿着罗经石十字槽看过去的方向,便能确保造成后不会被水淹?”

诸葛亮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了,嘉许地点点头:“你还知道此物的具体用法?那怎么就没想到用它来测海拔高低呢?只要稍稍变化不就行了。”

秦姓老吏闻言愕然:这怎么稍稍变化?也想得太简单了吧?完全想象不出来啊!

不过诸葛亮能说出这番话来,他倒是信了起码九成了,他连忙对陈群附耳道:

“看来这诸葛先生所言,多半是真有把握。我虽不知他怎么施为,但自古从未听说为帝陵测墓穴与地下水位高低的匠人会测错、导致帝陵被淹的。先生之法由此演化而来,再加神算妙法,或许真能行。”

陈群:“那还不快给孔明先生准备工具!”

一时间,陈群身边的资源,还真就被动员了起来,决定跟诸葛亮赌一把。

整个项目,也就从勘测阶段,开始了努力推进。

而诸葛亮这个计划,说白了其实也没多逆天的难度——后世隋朝的大运河,到了唐宋时候,长江南北岸的连接口,都是做成了这种分叉的“双向航道各自独立”状态,

为的就是便于修单侧抗压的闸门,同时也便于进出江口的船不用拉纤混乱,可以自行漂流。

事成之后,造福百姓上千年,一直到明朝都还在受惠。后世去扬州、镇江旅游实地看看,就知道古大运河是分叉连接长江的。

这一切,都不用什么逆天的施工技术,只是汉朝的人数学还太差,勘测水平也太差,光学几何也太差,找不到刚好长江水位略高于或者略低于运河水面的等水位点。

如果水位差没掌握好却强行这么搞,一旦长江水位过高,结果就是长江汹涌灌入邗沟,把淮扬变成一片洪泽湖。而如果长江连接点位水位太低,邗沟又会被长江直接抽干,变成干涸报废的状态。

但凡从后世穿越过去一个水利部门的普通测量员,只要业务水平别太次,把相关地质数据测量出来提供给汉朝人。

那么这一个测量员的贡献,就可以免除十万漕工此后几百年的重复劳动,还能顺带治理好射阳泽周边的盐碱地。(只不过在施工完成前,测量员及其家属一般都会被吊起来,直到最后竣工时确认他没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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