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柴桑城内的笮圆,发现那些被释放回来的降卒,居然因为信仰崩塌、而随意散播他们在彭泽的见闻时,他终于彻底慌了。
笮圆也算是当机立断之人,发现端倪后,他立刻就把那些被释放的僧兵降卒全部隔离起来。
但凡有证据证明确实嚼舌头了的,他更是毫不犹豫动了大刑,严酷逼问那些人在彭泽县究竟被如何腐蚀收买了。
那些受刑的放归士卒倒也没有含糊,他们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就直接招供了。
但他们坚持说自己并没有受到敌军收买,是因为看到了敛财僧官被抄出来的家产、还看了朝廷将领给他们算的账目,眼睁睁确认那些僧官就是在假借菩萨之名中饱私囊,他们才主动放弃了对笮家的信仰。
尤其是那些被查出中饱私囊的僧官,一个个死相还那么惨,受伤后流脓不止,最后溃烂而亡。
甚至比正常战伤的重伤员溃烂得更严重,他们彻底相信这是被天谴了,所以才没法宝相庄严地圆寂。
这一条一条的说辞,如同一柄柄重锤打在笮圆心头,他目眦欲裂,压抑地低声嘶吼:
“诸葛狗贼!你们的心到底怎么长的!太歹毒了!杀人还要诛心,还要害人身败名裂、死了继续泼脏水。我们笮家跟你们诸葛家不死不休!不共戴天!”
骂归骂,骂完他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低调地让那几个刚才负责拷问的僧兵,把被拷问的俘虏统统杀了。
负责用刑之人无不心中一寒,但暂时还不敢反抗,毕竟笮家人积威已久,三年多的反复洗脑,不是一时的丑行可以动摇的。
用刑者最后还是执行了命令,但殊不知笮圆根本也不信任他们,稍后不久,就又吩咐人把那几個听到的拷问供词的用刑者也杀了——
好在这批用刑者一共也就没几个人,不用太造杀孽。而且为了防止出现“用新的用刑者杀老的用刑者”的循环出现,这次笮圆关照了“第二批用刑者”:杀人之前千万什么都别问,那些第一批用刑者就是办事不力该死。
只能说当一种思想产生的时候,它的传播往往比瘟疫更难以遏制。
饶是笮圆做了那么多尝试,最终还是没能堵住柴桑城内僧兵的人心渐渐动摇,这种风雨飘摇之状,简直让他晚上都完全睡不着觉了。
而诸葛亮显然也没打算让这些乱贼睡着。
就在当天后半夜,失眠了大半夜的笮圆刚刚迷迷糊糊犯困时,手下的心腹僧官又冲进他卧房急急忙忙推醒他。
“何事搅扰!不能天亮了再说!好不容易睡着的!”笮圆怒得几乎因为起床气而拔刀。
那僧官往后瑟缩了一些,却不敢退出去,声音恐惧地指着院中的天空。笮圆只好揉着眼睛跑到院子里一看,天上竟然有几十个如鬼火一般飘忽的亮点,但绝对不是星辰,因为那些东西在动。
“什么妖物?不要慌张!就算是妖物,也伤不到我们!”笮圆厉声弹压身边侍卫和僧官,他的话似乎也很快应验了,因为没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就看到那些空中鬼火,有两团明显下坠了。
这些东西,当然就是诸葛亮刚“通过大哥的提醒,自己复刻自己”造出来的“诸葛灯”了。
因为用的只是轻质纱绢涂上蜡确保气密性,轻则轻矣,短时间内气密性也比用纸做的要好,但耐久度就极差了。
蜡遇热易融,就算不流下来,也会因重力和风力而不均匀,从而漏风。这些诸葛灯中质量最好的,也只能在天上飞半炷香的时间,就会陆续往下掉。
真要想做出后世那么耐久又不用涂蜡的孔明灯,关键还是造纸技术要革新提升。
靠如今汉朝最好的左伯纸,依然不足以造出气密性优良的孔明灯。
但不管怎么说,今夜的这点动静,装神弄鬼吓吓人已经足够用了。
随着孔明灯逐渐往下掉,柴桑城中好几处都出现了火势,都是因为灯刚好掉在茅草顶的房子上,一时又取不下来,直接引燃了屋顶。
一夜一两场火灾,或许不至于人心惶惶,但连续三五场甚至更多,就足以让人怀疑是不是遭了天谴。
就在笮圆口干舌燥,亲自下令亲兵集结、巡城弹压之时,很快一条条新的噩耗异变又不断传来。
他刚巡视到南门附近,就看到守门军官中一名僧兵出身的小校,拿过几张绢帛交给笮圆,说是从天上的仙火中飘下来的。
笮圆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黑:这不摆明了是学陈涉吴广鱼腹尺素、装神弄鬼离间么!
那些绢帛上,字很少,不是写着“笮圆死,陈横生”,就是“陈横死,笮圆生”,明着公然离间都怼脸了!
“全部收起来!一起交给我烧掉!不许看!”
一番折腾后,据说所有天灯投放的绢帛都被收上来了,没人看,但是不是真的,就没法验证了。笮圆越想越睡不着,却也无可奈何。
……
“差不多可以再劝降一次了吧?要是还不得手,那就强攻?如果非得动手,我看明晚攻城前,还可以再放一批灯,趁着火势引起城内士卒混乱,足以事半功倍。”
城外的诸葛瑾和诸葛亮,这一夜其实也没怎么睡好,不过他们不是因为忐忑,而是因为兴奋,以及兴奋中稍稍的紧张。
诸葛瑾很想确认二弟“自己复刻自己”提前搞出来的诸葛灯,到底能不能起到打击敌人士气,动摇人心的效果。
不过看到城内那多处火起、夜间遥遥传来的鼎沸救火声,诸葛瑾就知道,自己收获了意外之喜。
他觉得,是时候进攻了。
旁边的诸葛亮,也深以为然,还分析道:“大哥所见甚是,虽然我军还能继续多围困以打击敌军士气,但城内敌军估计也会这么想。
而我军已经小规模尝试骂阵劝降了三天了,每天都是稍骂即回,并不恋战,如此敌军必然也会形成习惯。
觉得我们明晚再骂,无非也是故技重施,不会有额外的举动。我们正好九假之中忽掺一真,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诸葛瑾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对二弟的成长之迅速,非常满意。
但他此刻既然还在扮演抽查老师的角色,他当然也不满足于弟弟“结论答对了”就行,
他还想趁机深入考察更多,看看弟弟是不是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掌握得有多透彻。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明知故问:“可是,敌军既然对我们的持续打击士气之策并无反制手段,为何不能再多打击几天呢?
那样说不定就不用强攻了,或者就算还要强攻,抵抗也会越来越微弱,那样不好么?”
诸葛亮淡然一笑,指着地图说出了大哥的小心思:“当然也不能一味等下去,兴霸虽然在围城两天后,就击退了一次海昏来的敌人援军,但敌军吃过亏,迟早会换个方式再来的。
他们第一波援军规模不够,而且不知道我们水战之利,才选择了水路轻兵冒进。吃过亏后,第二波援军如果还来,规模肯定会扩大数倍。也会稳扎稳打,走庐山陆路而来,不再图快走彭蠡泽湖面。
算算日子,那日水路援军被击溃,两日内可回到海昏县,再有一日给敌人重新整顿兵马、三日行军,加起来最快六天,就能集结起大军出击,到时候我们可能要腹背受敌。而现在我们已经又花了三天了,不能再多冒险。
而城内敌人不知道这一点,那是因为我军此前声势凌厉、击溃其援军时非常干净利落。随后这几天闲着,我又部署了增营增灶、让船队夜出昼归等等把戏。
这些手段,可能会让城内贼军误判我军援军源源不断,觉得他们的援军已经指望不上了。而海昏县真有援军来的话,那队援军是看不到我军这些把戏的。”
诸葛亮有条有理,把敌我各军的行动速度、调度潜力,都堂堂正正分析了进去,显得他给出的尝试强攻之日,并非随便猜对了一个答案,而是深思熟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