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兄弟在城楼上观望了一会儿扫尾作战,随着战事渐熄、陈到回来汇报战果,他们也不愿一直待在楼上,就让陈到护送去县衙。
大冬天的,在高处吹风太冷了。诸葛瑾从广陵发兵时是腊月初六,而今天已经腊月十八了。
去县衙的路上,诸葛瑾随口问陈到:“叔至,难得让你不用保护我,反而去陪阿亮上阵,有什么感想?一开始肯定心中不服吧?”
陈到原本想否认、说几句好话,但看诸葛兄弟一副智珠在握地样子,他没来由心中一慌,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诸葛兄弟这么聪明,自己说谎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吧?
于是他诚恳而略带歉意地说:
“一开始是有点不太愿意,我还以为二公子只是仪表堂堂、看起来更风雅倜傥,但军中传言的那句‘亮儿之才,胜瑾儿十倍’,应该是吹嘘之言。
现在看来,二公子至少也是不世出之才了,三言两语,基本能劝降一座城池。虽说最后略有厮杀,但那也是有狂热佛贼作乱,如果只是寻常将士,应该可以全城不见血劝降吧。”
诸葛瑾听了,得意一笑。诸葛亮却是震惊了,脱口而出:“谁敢如此传言?简直岂有此理……”
诸葛瑾连忙拉了他一把:“这话是当初机缘巧合、我初次为征南将军立功,征南将军到府上拜谢,母亲惊讶之际说的。军中这些家伙,倒也不是没大没小,他们是原话转述呢。”
诸葛亮原本还为有狂徒称他们“亮儿、瑾儿”而生气,听说是宋氏说的,他也就不吭声了。
确实,继母对自己的期待一定很高吧,几年前自己和母、兄分别时,母亲觉得自己在聪慧颖悟方面,实在是胜过大哥太多。
不但家人这么以为,其实诸葛亮自己之前也这么以为的。
直到三个多月前,大哥的第一批家书寄到他手上,说了这些年的际遇、进步,诸葛亮在这个问题上的认知,才渐渐扭转。
“原来刘将军麾下,已经有那么多人以为我比大哥强了……就算不能是十倍,但我至少也要青出于蓝,这才不给大哥丢脸!以后还要继续奋发,好好把大哥的本事都学来,再自己有所精进创见,更上一层!”
诸葛亮受此言鞭策,内心颇为鼓舞。
……
一行人很快来到县衙。因为是长途水路行军,哪怕不打仗都乏得很,诸葛瑾就没忙着做事,也没精力跟二弟闲聊。
只是让人先煮饭烧水,打扫清理,他们几人则稍事休息,静等甘宁回来,汇报战果。
见不到甘宁,大家心里都不踏实,也没心思干别的事情。
终于,在洒扫完、烧好水后,饭菜也准备了几道,甘宁终于带着一些士卒,匆匆来到县衙报捷。
直到这一刻,彭泽之战才算是板上钉钉了。
“兴霸亲冒矢石不易,快快坐下,喝点酒水擦洗一下。”
诸葛瑾降阶亲迎,拱了拱手,然后让侍女拿掺好的温水给甘宁洗了手、脸,又亲手端了一碗微烫的热水给甘宁,还提醒他慢慢喝。
甘宁一边擦洗谢过,接了水就要喝,诸葛瑾都提醒他了,还是微微被烫到,这才不得不放慢。
“嗨,宁一介武夫,便是冬日,也不必饮热水,掺些凉的来便是。”甘宁大大咧咧一边感谢、一边吩咐人掺水。
诸葛瑾连忙制止:“不可,凉的都是生水,要防病从口入。我们诸葛家,便是喝凉水,也是煮开了再放凉。如今刚刚破城,刚煮好还没来得及放凉,可见兴霸追歼残敌之快。”
甘宁听了这句夸赞,心中受用,这才耐下性子:原来水没凉还能证明自己杀敌快。
诸葛瑾便趁机询问战况斩获,也好进一步压慢对方喝水的速度。
甘宁吹一下、喝一口、说一句:“最终约摸俘获、迫降了一千二余百人,居然还多是从广陵、丹阳裹挟来的郡兵为主。乱战中杀伤了二三百人,还有约五六百人,开了东门逃走了。
我粗粗问了一下,那些抗拒的、逃走的,多半都是狂热坚信笮融之徒,此贼蛊惑人心至此,也是可叹,让我想起我们益州的米贼。
还有几个临阵倒戈的郡兵军侯,有刚才开门杀贼的,也有帮我引路的,我都带来了,正在县衙外等候。校尉想知道更多细节,可直接问他们。”
诸葛瑾点头,连忙吩咐:“快请进来,一起用些酒饭,慢慢说。”
甘宁起身出府,很快领了两個军官进来,他们见到诸葛瑾就纳头便拜:“罪将李奕/李武拜见诸葛校尉!”
诸葛瑾一摆手:“起来,不必如此,既然我二弟许过既往不咎,我军自然言而有信。你们肯临阵弃暗投明,朝廷不会亏待你们——说说吧,你们是何出身,原先在贼军中居何职。”
两人对视一眼,由那个李奕拱手陈述:“我们二人乃是族兄弟,我原先在广陵郡兵中任曲军侯,笮融在广陵谋叛时,杀害赵府君,我无能为力,只好隐忍从贼。
次年笮融渡江南逃,又被薛府君收容,后来再次弑主谋叛,吞并了丹阳郡兵,我族弟李武原本只是屯长,但笮融怕控制不住丹阳郡兵,也提拔了他一级,调到丹阳郡兵中。
据我等所知,笮融如今重点布防都在南边,在海昏县与月初刚到豫章的关校尉对峙。对北边彭蠡泽湖口数县不是很重视。留在当地的郡兵,也都是从广陵、丹阳历年裹挟所余。而他在本地新大肆扩军的豫章郡兵,都被留在海昏、南昌。”
诸葛瑾点点头,跟诸葛亮相视一眼,兄弟俩都看到了一丝利好。
诸葛亮见大哥眼神探询,便主动分析汇报:“大哥,我以为这对我军是个好事。豫章郡兵好歹没有背井离乡之苦,很多也不知道笮融曾经几度背主。
而广陵、丹阳郡兵受到的辗转之苦要强得多,想回乡的心思也强得多。他们还深知笮融过往全部劣迹,所以今日才如此容易被我军劝降。
依我看,不如咱一鼓作气,再花上几日,把柴桑也拿下,彻底扎紧这彭蠡泽湖口的口袋。如此无论是上游顺江而来、还是下游顺江而去的道路,都会被我们的水军封死。
后续再与笮融交战,可以瓮中捉鳖,他一旦战事不利想要逃跑,也只能走陆路翻山离开豫章,那样就没法带走太多物资、财富,士卒也会因为经不起翻山行军,而大部选择留下投降,可免长期流窜追击之苦。”
诸葛瑾闻言不由暗暗咋舌,心说二弟这刚刚小胜一场,顿时初生牛犊不怕虎,胃口一下子暴涨数倍。
笮融怎么说还有至少五六万人马呢,诸葛亮居然不是想着怎么打败对方、而是打败后如何防止敌人主力逃掉、继续流窜。
赢都还没赢,就已经在想着全歼了么。
不过,诸葛亮所言道理还是有的,只是想得太远,八字还没一撇。诸葛瑾不愿打击弟弟的积极性,就继续问那俩归顺军官:
“你们可知柴桑城内,笮融兵马构成?此前我军斥候说,柴桑敌兵约有五六千人?”
李奕连忙补充:“确是如此,而且只多不少,应该有六千余人。其中从广陵、丹阳裹挟来的郡兵,各有千余人,还有大约两千的豫章本地兵,和两千流窜而来的信徒。
不过校尉千万不可小觑那两千外郡信徒。这些信徒不比郡兵,郡兵被裹挟往往出于无奈,而信徒肯跟随笮融穿州过郡、存留至今的,无不是狂热至极,生死不易。
从外郡跟来的信徒甚至比本郡新裹挟的还要可怕,这些人都是大浪淘沙而不改其心,虽武艺不强,但作战时悍不畏死,重伤不退。”
听降将把笮融军中的狂热信徒说得这么可怕,诸葛兄弟也不得不提高点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