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瑁紧张地看着夏远,看着四周,他不知道几人准备将他带到哪里去,要怎么处置他。
他感到恐惧。
他顺从了恐惧。
船行到小码头,忽然咚的一声,归瑁跳入了水中,化作了一团浅蓝色的液体,快速消散。
李春成看着,又咦一声。
他咦的,是归瑁的术法。妖族不愧是上古大族,秘法如此多,如此诡异。
但是,如果他想要拦,归瑁不会活着离开。
他转过头,看夏远。
归瑁走时,夏远一动不动,他知道,少年是故意放走他的。
他也不动,不动剑,动剑的是小冷秋。
剑光裹着寒气,刺入水面,一股冷风兴起,将河面冰冻,将河水冰结,小船蓦地往上抬了几分。
码头上,守着的几个修士发觉了不对,其中一个叫嚷着,要夏远几人给个交代,身旁的同伴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拉他到一旁,看头顶的石钟乳,看远处的岩壁。
他们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可能看得见,那冻结了大半地下河的冰,岂是他们可以看到的?
小冷秋皱起眉,感应着冰层里的气息,她没能找到归瑁,那龟妖居然逃得如此快。
夏远按按女孩的脑袋:“不用管他,逃了就逃了,有这个就够了。”
他抬起了手上的龟甲。
岁月宝鉴透过甲壳,照在里面叶笼烟的身上。
【姓名:叶笼烟】
【命星:无幽不烛】
不愧是正统的烛龙血脉,这命星要比炳烛之明好得多。
炳烛之明是即将熄灭的光亮,而无幽不烛,是洞察一切幽暗的目光。
龟甲里,叶笼烟感觉到了夏远的视线,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夏远几人赶路的时候,叶笼烟在思索古田生的话,关于妖,关于归瑁,关于自己,关于自己和人类的关系。
尽管夏远救了自己,尽管此前对夏远的感觉不错,叶笼烟也无法放松下来。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并将救了自己的少年,当做自己的至交好友。
现在的她不能。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因为她知道夏远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是妖,他是人,人与妖,注定是死敌。
在所有故事书里,妖不是必须杀死的敌人,就是用来代步的坐骑,或是手边的玩物。
叶笼烟不想死,不想当敌人,她觉得坐骑和玩物不错,玩物最好,轻松,坐骑太累,不论是白日的坐骑还是夜晚的坐骑。
归瑁在时,她还能止住胡思,平静些,归瑁逃走,她孤立无援,没了任何逃脱的可能,她已是待宰的羔羊。
所以她惧怕夏远。
好在归瑁说过,这龟甲里十分安全,就是涅槃,只要不是妖族,也很难突破。
龟甲里有着吃食,她可以在这里待许久,说不定,归瑁能带着她父亲的手下,杀到少年身前,夺回她。
可是夺回之后呢,她要去妖族里吗?听说那些妖都是凶恶残暴,不知廉耻的东西。
她正想着,感觉龟甲一震,她所掌控的龟甲的禁制,被另外一道强硬的力量接管了。
她看到夏远捏了一个熟悉的法诀。
忽地一阵晕眩,她离开了龟甲,摔倒在冰面上。
冰面很冷,屁股摔得很疼,叶笼烟欲哭无泪。
说好的龟甲很安全呢!
怎么比那只老乌龟还不靠谱!
她起身要跑,夏远伸手一招,真气化作细丝,扯回了叶笼烟的身体。
他将少女提在手上,低头瞧她。
少女扭头,向夏远看一眼,见到少年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整个人都僵住了。
夏远提着她,走过溶洞,走过山洞。山洞防守的修士没有拦,码头的修士已跑来,将那冻结了一切的寒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他们跪着,目送夏远几人离开。
出了山洞,橘色的夕阳印入几人的眼帘,夏远朝着天际看一会儿,龙女洞天里也有日轮,可远不如真正的日轮浩瀚。
小冷秋跟在夏远身后,冰凉的目光扫过少年手上的叶笼烟,叶笼烟更加紧张了,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瞧自己做什么,是打量能不能骑,还是打量能不能玩?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荒淫!
小冷秋只是在嫉妒,她也想被少年提在手上。
云琴儿伸个懒腰,看着辽阔的天空,明亮的森林,她在昏暗的龟甲中待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宽广的世界。
梁非箫大口吞食着灵气,在最后的几场战斗里,为了防止妖气入侵自己,他一点儿没敢补充灵台的真气。
李春成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这次的冒险挺不错,很奇特,就是对手,实在太弱了点。
说好的涅槃境敌手呢?
涅槃境的敌手在路上。
溶洞,地下河。夏远几人走后,守码头的两人好奇地踏上冰块,瞧着这媲美自然的伟力,他们的脚板踩过冰面,摩擦冰棱。冰棱是归瑁跳下水激起的水花,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小冷秋冰住了。
他们一边忧愁,忧愁将来,一边欢快,欢快现在。
龙女洞天里没有真正的冬季,大山里,也很难见到这样壮阔的冰河。
他们蹦跶两下,冰面忽然颤动起来,忙往岸上跑,以为冰要塌了。
小冷秋将地下河冰的严实一片,哪里会塌?是某个东西,破冰而出了。
那是一个没有壳的乌龟,乌龟在冰面上掐一个法诀,变回了人类的样貌。是归瑁。
他没能躲开小冷秋的剑,只是用龟息功,避开了女孩的感知。
但他猜疑,自己其实没有避开那少年和那中年人的感知。
两人上岸时,都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他们为什么放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带信回去?
他甩甩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公主殿下离开洞天了!
这可如何是好,没了洞天的隐藏,那些不敬妖祖的叛逆,会探查到公主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