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到十三年前这之间吧。”青袍凝神捋顺了一遍,忽得回望殷罗,“你爹还在世的时候,是主持那场学制更革的人,你不知道吗?那场学制更革,史册记载叫‘万家同朝’,是大梁开国以来,平民百姓罕见到的希望,如果更革成功了,寒门亦能出贵子。”
殷罗敛了敛眼帘,不知怎么回答,思量的空儿却看到,院内破败厅庭走出一人。
“那是?”
两人循她视线望去,只见一教书先生打扮的人,负手下了三登台阶,他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棵松柏,也像是凌云的绿竹。
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着墨绿色压重的粗布衣衫,袖口和腰间有不少深蓝补丁,衣摆下端还有些显而易见的飘线,应是这身衣物穿了太久磨损导致。
奇怪的是,他每下一步台阶,右手都会自然而然的垂到身前撩着衣摆,好似官员下朝。
殷罗捕捉到此细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样的动作姿态,她不止一次在梅承庭身上见过。听说议政殿前有百步台阶,大梁官员下朝时经过那处,总会撩着衣摆以防踩到朝服摔倒。
这是名做过官的教书先生?能入议政殿的,怎么也得六品以上吧?
当他仰起头时,殷罗浑身一僵。
他生得肤白,长了双比殷罗还标准的丹凤眸,眼下还有些微红,颇像戏子的妆,他鼻梁高挺,甚至有些像是刀精妙刻出的。
“不是?姐,他看起来怎么也有三十好几了吧?为什么没有胡子?”少年人摸向自己下巴,指尖传来有些粗糙的触感,激得他咂了下嘴。
青袍也皱起眉头,眼前的教书先生通身一股子为官做派,那般行云流水,一定是沉在了骨子里。如殷罗那宫仪一样,常年累月养出的习惯,纵然不必做了也难改细节。
霎时,他和殷罗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大梁议政规矩繁多,非六品及以上官员不得入议政殿,所以几乎可以断定,此人曾身居六品官员之上。
那怎么可能来宁城做了教书先生?是触犯了皇权?还是引起了圣怒?亦或是觉得俸禄太少不愿意当官了?
不对,俸禄再怎么少,也比他现在过的滋润吧?你看他那衣服上,足足有十三个补丁。
殷罗咽了口唾沫,“他……是女的。”
“啊?”玉如意惊得张大了嘴巴,少年人不受控制地一蹬腿,不小心打落了身下半块灰瓦,眼见灰瓦迅速下坠,马上便要掉地发出声响——
殷罗眼疾手快地一把抓在他后领,运了真气拽着他跳回院外的墙下,白衣少年落地的那刻差点倒在地上,硬拉着她的胳膊才站稳。
正当此刻,半块灰瓦落地,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蚍蜉学堂内。
教书先生恍若未闻,她的视线依旧穿梭在低头静默书写的学子们身上,毫不在意那异响。
几名心思活络的学子对上视线,纷纷扭头冲声源看去,还被她呵止:“卷论在静。”
站在墙下的青袍乍然再闻这一句,抬眼与殷罗在半空对上视线,两人神情复杂。
“什么是卷论在静?”玉如意回神,面上焦虑:“她不会一直都知道我们在偷看吧?”.
“谁知道呢?”殷罗抱胸,慢慢踱步,感觉自己又看见了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