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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展信悦

第五十八章 展信悦

江映初脑子蒙了一瞬, 心脏剧烈跳动,第一反应就是先去基地,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帮什么忙,但起码离得近一点, 回来就能看得见他。

桑曲继续在电话里跟她解释原由, 津宜海上货船不幸翻扣, 船上十个人生死未卜, 未成年的两个小男孩已遇难,母亲经历丧子之痛, 不肯攀上救生绳。

台风提前到达,耽误了救援时间,许清屹冒死停留二十分钟, 救回所有人,在返航时却突然与基地失去联系。

现在许清屹是生是死, 亳无消息。

指挥中心不是基地内部人员不允许进入,江映初去了许清屹的办公室,和视频里一样, 她慢吞吞坐在那张椅子上。

桌面还展开着一本书,《云端飞行日记》, 翻了翻,中间掉落出来几颗用纸叠的爱心,江映初愣了两秒,捡起来, 和她的手法一模一样。

还有好多颗,淡粉色, 都夹在书里,铺满了大半个桌面, 江映初勾唇笑,往后看,没什么东西能装,她随意拉开抽屉,想找张纸折个筐。

却忽而停下,垂着眼,愕然盯着自己的名字,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发现了什么,一封很普通的书信。

认真看完,江映初把信原封不动装好,再次拨通桑曲的电话,顿了顿:“有消息了吗?”

遥遥回望,我奄奄一息,始终记得那天窗外的落日黄昏,天高任鸟飞,于是每一步动作都在远离过去,我已不在。

“可谁不知道浪子回头是个笑话,我也不会是你的彼岸,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后悔的也只是没有了那个小跟班江映初,而不是发现你爱我。”

可我依然庆幸最后一面与你道别,你不是我的延续,你是独立的个体,拥有全新绽放的完整人生。

许清屹那个人,是个胆小鬼,才刚和她结婚,怎么舍得离开,天空是他的,浮云驻影,会保佑平安。

还是自信张扬,桀骜不驯的模样,头发凌乱,四肢完好,她明显一怔,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抿着唇,忽然不敢上前。

江映初睡得熟,醒来看见信息才知道,往下翻,韩贺昨晚半夜给她发了条微信,一张今天十二点,飞往伦敦的飞机票。

江映初掐着手心,仔细听每一秒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风声中似乎伴有螺旋桨的声音,由远而近,由小渐大,直至越来越清晰。

江映初深呼吸:“陈禹行,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十六年,最好的十六年我都追在你后面,我傻傻地想着,我捧着真心,你总会回头的。”

“哥,”江映初淡然一笑,放轻松,与他做最后的道别:“从此以后,山水迢迢,我们不再见了。”

江映初弯腰,把音乐盒放到他身旁:“我们又不是什么仇人,楚沉是你的心血,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好,在那边一切顺利,这个已经绝版了,你留着当个纪念吧。”

“许清屹,你要长命百岁,我想和你有未来。”

许清屹越过人群,看着江映初跌跌撞撞闯入他的视线,再站到后面没动静,他嘴角漾起弧度,张开双手,拖着漫不经心的腔调:

“老婆,不过来抱抱我?”

“指挥中心呼叫ag601,请立即返航,听到请回复。”

候机大厅,广播声催促旅客尽快登机,陈禹行视线里进入一双鞋子,脚踝细小,总是让她多吃点,就是不爱听。

当然,我相信,你已能独当一面,辛苦你长大。

总教回基地,一大早打来电话,非逼着许清屹去医院做个完整的身体检查,他坳不过,没叫醒江映初,自己去挂号了。

“滋滋”的电流声在江映初耳里无限放大,她忍着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定会没事的。

在某个时间节点遗失的东西,我们本以为那天只是在岔路口分开,却不知再也找不回彼此。

一次是遇见你,一次是走到底。

最后,新婚快乐。

接受失去这件事,满分不是要求,合格就好,世界很大,年轮很长,请允许自己出错。

乌云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缝隙中露出了少许微光 ,天就快要放晴,落地停机坪,舱门打开,深海队员蜂拥而至关心着队长。

映映

展信悦

“滴”,信号重新连接,微弱的咳嗽声缓缓传递到听筒,下一秒,她听见那道沉稳有力,让人安心的嗓音:

“深海救援ag601,听得到。”

“指挥中心呼叫ag601,请立即返航,听到请回复。”

生命中的每一步都在迈向死亡,以不同方式,不同时间,大家都很渺小,不必太在意。

人生只要有两次幸运就好。

陈禹行拿在手里,转了转,怔怔地说:“原来你知道,如果没有许清屹,我们可不可以……”

祝你一生幸福美满,坚守内心的善,明辩事非的恶,好好爱自己,有机会,我们未来再见。

江映初目不转睛盯着从飞机下来那个人。

话音还没完全落地,几乎就在许清屹张开手的一瞬间,江映初立刻跑过去,整个人扑到熟悉的怀里,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快速滚落,在许清屹衣服上晕出深色的水,抱着他的手臂都在发抖,声音带着哽咽:

一别经年,你过得是否安好?

那时候的她很笨,总以为掉眼泪就会被爱,后来才发现掉眼泪都是不被爱的。

“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尽管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此刻江映初依然心口酸涩,“人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在你无数个摇摆不定的瞬间里,我们早就已经走散了。”

陈禹行没抬头,笑了下,声音哑得厉害:“还以为你不会来。”

桑曲没说话,也在等着,像把免提调大了,好让她听得见那边在不停呼喊的声音——

不会再见了,我可能会忘掉狼狈喜欢的样子,但我始终记得那个夏天,肆意招摇的少年带我跑过榆金街的每个角落,我不再拥有那样裙摆飞扬的青春,也终于和曾经那个自己作别。

——父亲

她往窗外瞥了一眼,呼啸的狂风肆虐作响,昏天暗地的,卷着地上的尘土和树叶,像拉了一层幔纱,什么也看不见。

她知道陈禹行不会心疼,于是不再敞开心扉,接受平淡,接受放弃幻想的追逐,不再有起伏,不再有期待。

能并肩走一段路程,已经是很奇妙的缘分了。

人来人往,总是会有相遇,总是有告别,我们能做的是一天也不辜负,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不惧别离、不怕未知。

朝朝暮暮,奔赴山海,穿过雾霾后,人间自由时,愿我们都有自己的柳暗明。

机场人潮汹涌,来来回回的行人路过坐着的陈禹行,他低垂着头,用力攥紧那个音乐盒,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面,很快消失掉,泛白的指尖不小心按到开关键。

岁月匆匆忙忙,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陈禹行第一次在那个胡同巷里见到江映初,她哭哭啼啼,眼睛干净又明亮,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从那时开始,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讨厌到接受,也不过才短短十几天。

陈父脾气暴躁,陈禹行在棍棒教育下长大,小时候会害怕,但越打越叛逆,甚至开始反抗,真正对他好的人只有一个外婆。

外婆也让他照顾江映初,那他就带着了。

陈禹行逃掉数学课,晚上十点才回家,被鞭子甩得皮开肉绽,陈母跪下求情才被锁进房里。

房间的窗户被人悄悄推开,一只白皙的小手伸进来,把一盒饼干扔到陈禹行怀里,江映初探脑袋,眼睛被月光照得亮堂:

“哥,你先吃,不够我再拿给你。”

陈禹行饿得厉害,忍着疼吞下去:“先拿瓶水,要噎死了。”

江映初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又小跑回去拿矿泉水扔给他:“哥,你慢点,明天想吃什么味的,我给你做。”

“你只会做饼干?”陈禹行看她。

“目前是。”江映初说,“因为这个简单。”

“……”

算了,总比饿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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