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死亡是什么?
朝殊不清楚,却十分明白,因为他已经亲手送走了身边两个人的生命。
现在他坐在车上,想要去救下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是造成他一切痛苦悲剧的罪魁祸首。
在被张承他们带上车后,朝殊在不停思考这个问题。
明明那个人他可以不用管的,明明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那么多,为什么要去救他。
是因为心里的那点善良,还是在痛苦中选择了这条路。
朝殊无法知道,却在作出选择的那一步,如释重负。
可车内的气氛因为朝殊刚刚的表现,变得极为压抑,特别是当朝殊坚定地喊陈雪颜叫救护车,顺便将地址报给了对面的接线员后,气氛压迫得在场的人都如临大敌。
就连苏戎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不敢出声询问。
所有人也不敢问朝殊是不是出来什么事,大家都默契地开车,让朝殊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默不作声。
途中他们遇到红绿灯,在等待的途中朝殊望向出窗外,纯白的街道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两个堆着雪人的小孩子,他们圆溜溜的大眼睛张望着他们堆砌出来的雪人。
他的父亲刚好回来,听到他的好奇问题,心情不错地将他抱起来,跟他解释,“那是死亡。”
“不,我觉得我不好看,我们推倒重建。”
被扛在肩膀上的小孩乐得笑不停,引发另一个孩子不满,“爸爸,我也想骑在你肩膀上。”
刚好这对小孩的父母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两个小孩,嘴里抱怨着,“这么冷的天气堆什么雪人。”但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不丑很好看。”小孩摇头晃脑地打量。
后悔不吗?朝殊不清楚?
“得咧,老婆你瞧好了没,”
郁郁葱葱的窗台,被热死的鸟,还有满地的树叶。
朝殊眼神空洞麻木,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还有各种红绿灯的街道,直到感觉空气里流动的气息太安静。
“因为它们生病了。”
“妈妈为什么这些鸟会变成这个样子。”小小的孩童指着窗台奄奄一息的鸟,奇怪的黑色眼珠子落在妈妈温柔的脸上。
苏戎看着开车的张承,他被朝殊这个反应惊到。
原本还蜷缩在角落的朝殊抓住身边的苏戎。
“朝殊……”陈雪颜和苏戎在身后喊着朝殊的名字。
“这么冷的天,小心感冒。”赶过来的女人不由分说地抱起一个孩子,男人抱起另一个孩子,让她坐在肩膀上。
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前方,张承也算是豁出去,一路上停都没有停,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恩□□氛围让人会心一笑,这也让朝殊攥紧拳头,这是他理想的未来。
大脑里的记忆被彻底解开。
张承则是二话不说,立马加大速度,直接闯红绿灯,很快这样的异样就吸引了交警。
其中一个人说,“我们是不是堆的好丑。”
“嘿,他们的速度可真快,可是我好歹也是赛车俱乐部的会员。”张承丝毫都不担心交警会追上来,脚踩油门,车速再度加快,苏戎和陈雪颜被他这个开车的速度惊到,脸色煞白,除了朝殊。
朝殊根本顾不上多说什么,解开安全带立马冲了下去,身后一直紧追不放的交警也追了上去。
他会带着妻子去墓地见妈妈。
也不知道是谁打破僵局,小声说了一句,“快九点了。”
他光脚站在窗户边,妈妈温柔的走上来,将他抱起来,“小野乖,这些东西不要看。”
他会拥有这样幸福的家庭。
朝殊像个飞出去的鸟,迅速的冲到最前面,因为他之前住在这里,这片区域的保安对他很有印象,不到几秒钟就放朝殊进去。
“为什么会生病?”幼小的孩童看向躺在窗台的鸟,全身僵硬,身上还散发着怪味。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个词语,死亡让他过早的明白,原来死掉的样子会变成这么丑陋。
当陈柘野躺在浴缸里,就已经明白这一切道理,在全身浸在水中,手腕的血液像水一样散开,殷红的血水,像是困住他的网,让他无法挣脱。
“妈妈,看雪人很漂亮。”
“九点钟了,这么快,张承能不能快点……”朝殊焦急地拉着苏戎,刚刚的空洞麻木瞬间被注入灵魂。
一句“九点钟”。
男人傻乎乎一笑,“成。”
一瞬间,有一辆交警车跟在他们身后,而张承停都不停一下,奋力的往前开。
没有陈柘野的世界,他将会有幸福的家庭,将会有个听话乖巧的小孩,也许孩子不听话,但是没关系。
但是这一幕完美的“镜子”,被他亲手打破。
男人随意掂量一下,引得女人害怕叫起来,而小孩则是紧紧抓住男人的脖子笑个不停。
女人不乐意,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帮孩子骑上去,“你肩膀还有伤,小心点。”
朝殊循着记忆走到别墅大门,大门还有他留下的指纹密码,他轻而易举地就进去,想也没有想的冲到了二楼,他跟陈柘野居住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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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无法计算情感,也无法一而再三妄图尝试各种办法,留住爱的人。
扭动时间的流动,也让朝殊模糊的大脑渐渐回过神,猛然想起什么。
后来他问妈妈,“妈妈我死后,也会这么丑吗?”
“小野怎么可能会死。”妈妈温柔地向他解释哄着他睡觉,等哄他睡觉后,妈妈会独自回到房间,去陪父亲。
可他在那个时间都没有睡觉,因为他的姐姐总会午夜时分,扭动他的门把手,乐此不疲地吓唬他。
甚至在今晚,还在恐吓他,“爸妈现在还爱你,等过几年,他们就不会爱你了。”
姐姐踩在被褥上像是诅咒他,嫉妒的话语让他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妈妈开始认识到父亲的爱是可以分给其他女人,而她只是笼子里最美的。
这支在察觉到这点,迅速的枯萎凋零,生出了原本不属于她的“颜色”。
这一点,在沉睡中突然要被掐死的他,第一次感觉到。
这也是他真正意义上感觉到死亡的存在,恍惚间,他看到美丽温柔的母亲扭曲着那张美丽的脸,变成画本上的食人魔,而他会想到窗台那些死掉的鸟。
僵硬,发臭,肮脏,被佣人随意扔进垃圾桶。
这是死亡,也是死亡的代价。
“为什么你不爱我,你不允许让我生你的孩子,为什么我不是你最爱的人,你还要去跟别的女人搞。”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死,不不不不,你是我的孩子,可是你为什么那么像他。”曾经的喜爱的特质,变成了厌恶的特点。
窒息,蜷缩,挣扎,无望的黑色。
那些恶毒的话语从美丽的金丝雀中发出,像是死亡的鸟发出咒骂的惨叫,萦绕在他的耳边。
现在,陈柘野似乎又听到那些鸟类的惨叫,回荡在他耳边,不停地咒骂,又在不停地说。
“小野,你的妈妈不爱你,为了所谓的自由都愿意抛弃你。”
“小野,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你,包括作为父亲的我。”
“还有你的姐姐,她也不爱你,她在嫉妒你。”
“小野你喜欢的人,也不会爱你。”
一句句声音像是诅咒的鞭条,发出刺耳的声响。
记忆里的嘈杂的画面,像老久的电影胶片带,不停播放在他面前。
陈柘野像溺水者,不断地下沉,下沉。
突然,一声焦急的喊声在他耳边响起,“你这个混蛋。”
一瞬间,是谁将他拉起来,是谁在他耳边大喊,“你居然真的去死,陈柘野我真的欠了你两辈子。”
是谁的声音,这么生气,是在担心我吗?
可没有人会担心我
陈柘野的思绪越来越沉,直到他嗅到一丝清冽的味道,淡淡地,将他从无边黑暗的世界拉上岸。
“你赌对了,陈柘野,我恨你,但我又想让你醒过来。”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血,不想亲眼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那一道道脆弱带着愤怒的声音,让陈柘野大脑回过神。
“可是阿殊,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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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刺鼻,走廊上人来人往,无数的人穿插走道,有些人神色焦急,有些人像是收到好消息,庆幸不已,还有些人焦急地赶着下楼去拿化验单子去给医生看。
朝殊却满手是血地坐在长椅上,脸颊上还有几滴血迹,这是他救陈柘野留下的痕迹。
因为陈柘野出事,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治疗,为了稳定公司的人心,陈雪颜暂时先去公司那边坐镇。
至于张承由于闯红灯,正在跟交警交涉还要扣分数,而苏戎全程都在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
等到张承从交警大队那边回来,苏戎焦急地询问他,“你没事吧?”
张承摆摆手,大步坐在朝殊的身边,“我能出什么事,晚上了,你一天都没吃饭,要不去吃点东西,这里有我陪着朝殊就好了。”
可是苏戎不肯去,他担心地看向朝殊惨白的脸,虽然他不清楚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担心朝殊的精神状态。
刚好郑武收到消息赶了过来,然后被张承叫去带苏戎去吃饭。
郑武二话不说,拉着苏戎去外面。
苏戎原本不想,可是架不住郑武的力气大,只能被郑武带去吃饭。
等人走后,只剩下张承和朝殊。
张承看向朝殊紧抿的唇角,叹息一声,“你要不要去洗漱一番。”